第三十一章(2 / 2)

薛问枢不是不喜欢我,只是跟他的理想比起来,我根本不算什么,他的心血是要浇灌在他的事业上的,而不是花费在形色的女孩子身上。

很早之前我就应该明白,却还是身不由己的陷了进去。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在干什么,跟他的理想和工作争风吃醋?我不是那个永远都识大局懂事的女孩子吗?我这样究竟算不算无理取闹?

冷静下来我的心情也平和了许多,我只是想,再等等吧,等他回来,也许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总是那么盲目的乐观,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衍生出了无数充满借口的可能。

我开始越来越多的参加聚会,活动,把那些多余的时间跟一群同样寂寞的人消磨,也遇到过不少投缘的新朋友,但都是来去匆匆,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

三月份的时候去了趟南京,见了徐可林一面,他如今越活越颓,那个年纪男人的稳重荡然无存,带了点世井的油腔滑调气,我甚至都要怀疑我当时不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这种人。

见面开门见山的他问我,“有男朋友吗?”

我笑笑,“有也没有,整天见不着的也算是基本没有了。”

他有些意外,挑挑眉道,“异地?那你不觉得寂寞?”

“还好。”

徐可林仿似带着点轻蔑的微微一笑,“人生要及时行乐。”

“比如像你这样?”

“我不是什么好例子,别跟我学,对了,施莐,好久不见觉得你变了不少。”

“哦,哪里变了?”

“感觉,感觉变了很多。”他微笑不再继续了话题,而是开始享用桌上的美食。

之后的突然的一天,我明白了,徐可林说的那个改变了的我。

以前的我,从来不知道爱和生活的残酷,恣意的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并不在意周遭的一切,即使那时候恋爱失败,还和人出去吃饭喝酒,把失恋当作笑话讲。

可是现在,不知不觉中我被爱情的步调牵着走,小心翼翼的配合着别人,以前没有恋爱的我总是想,我要当同声传译甚至去考外交部,当参赞大使,我要当一个伟大的人,而爱情不过是平淡生活的调剂,可是现在,我觉得当老师已经很满足,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如果能有一个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若是以一种浪掷时光的优雅姿势,用一天的时间研究一道菜的做法,或是辅导孩子的功课,都是不错的选择。

喜欢一个人,注定包含了放弃,包含了牺牲,甚至一定意义的,沉沦。

我已经失去了年少的锐气,不是生活把这一切磨平,而是感情上注定,我不会变成一个阿修罗,而只是小王子的那朵玫瑰花。

我和薛问枢的一直保持联系,有时候我问我自己还喜欢他吗,我想还是喜欢的,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会去拥抱他,亲吻他,然后不想让他再离开。

这么简单,就是喜欢。

可是那种寂寞的感觉,时不时的涌上我的心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好像是渐涨的河水,在我的不知不觉中起伏跌宕,我只是想,波涛只是波涛,永远只是潮水和浪花。

可是那些持续的侵袭,日积月累的腐蚀,再坚固的心房,都会被瓦解。

周围的同学也有零星的几个结了婚,参加完其中一个婚礼,我难得在家休息了几天,到奶奶家吃饭,吃完饭老人家把我拉到卧室,小心翼翼的问我,“莐莐,你现在工作还好吗?”

我点点头,“挺好的。”

奶奶叹了一口气,“你姐姐已经工作结婚,你弟弟也考上大学了,现在奶奶这辈子没有什么盼头了,只盼你嫁个好人家。”

心头不由的一紧,随即我笑道,“奶奶,我还小,不急的。”

“小什么小!隔壁蒋奶家的外孙女跟你一样大,马上都要生孩子了。”奶奶拉住我的手,“我们家莐莐那么漂亮,小时候人见人爱,现在有没有人追求?”

我不由的笑起来,“奶奶,这种事情要靠缘分,强求不来。”

她“哎哎哎”的应了,却还是叮嘱我,“要是有合适的就先谈了,感情也是需要培养的,奶奶希望我还活着的时候,看到你漂漂亮亮的嫁出去。”

回家之后我把这件事跟妈妈说了,她叹了一口气,“你奶奶最近身体越发的不好了,腰腿都是毛病,血压也高,稍有不顺心的事情就发病。”

我大感惊讶,“怎么会呢?昨天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是你们回来了她高兴,所以撑过去了。”妈妈笑道,坐到我身体,“你还以为爸爸妈妈还是你刚上大学时候的样子?爸爸妈妈现在都老了,奶奶爷爷也一样。”

她把头低下,我看见清晰可见的白发夹杂在黑发之间,不由的心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其实也不是大人逼你们去恋爱结婚,但是一个家庭就那么个盼望,妈妈也不想你委屈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但是遇到合适的就相处看看。”

妈妈低沉的声调缓缓的传来,我只是听着并没有往心裏去,不知不觉的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小区里安安静静的,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和薛问枢的那些片段从眼前匆匆掠过,仿佛电影的长镜头,悠长而漫远。

我说不出口——我有喜欢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等到他,嫁给他。

也许真的是永远都等不到了。

回到上海之后,我的心情一直低落到极点,五月份上海开始了烦扰的梅雨天,纷纷扬扬的雨水带着暑意笼罩在周身,紧紧粘着皮肤,把每一个生动的色彩变得僵硬晦暗。

何彦非出差,我们请他吃饭,颇有些意境的小资海派餐馆,几个月没见他,他身上那股书卷气依然存在,只是多了点精明的商人气息,他笑着说是主管的工作迫使。

席间一片欢笑,以前对他颇有好感的女老师们,因为不再是同事关系而变得异常的活跃,更有的老师大胆的就问,“何彦非,你有没有女朋友?”

他笑着摇摇头,态度坚决。

哗然声一片,于是有人更加大胆,“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很多人都看着他,何彦非眼光不动声色的划过在座所有的人,然后抿嘴轻轻一笑,“算是有吧。”

他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我一看是妈妈打来了,有些意外,连忙道了歉走去僻静的走道听电话,岂料接起来就是妈妈哽咽的嗓音,“莐莐,你奶奶刚刚去世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好像所有积蓄在身体中的水,急速的蔓延出来。

“怎么这么突然?”

“你奶奶前两天血压一直很高,她也没跟我们说,结果一下子就……”

我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攥着手机,只觉得天地都是茫然的,我张开嘴巴呼吸,脑子一片空白。

我只想到很小的时候,奶奶抱着我去跟邻居唠家常,小时候的我调皮好动,偷偷的从门缝里钻出去跑出去跟小伙伴玩,一直玩到天黑了才想起了回家。

快到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一家人都在找我,我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就被奶奶一把抱住,昏暗之中我看到她脸上的未干的泪痕,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水光。

很多年以后,奶奶还记得这件事,她总是说,“老糊涂了,那时候差点把自家的孙女给丢了,你说要是丢了,我这条老命还要留着干嘛?”

在我记忆里,那坑洼泥泞的大院,昏暗的路灯,以及那个蹒跚褴褛的老人,像是一幅隽永的陈旧老画,永远深藏在逝去的童年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见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是秦可书,她一看到我这样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怎么了?”

我胡乱的抹了一下脸,声音沙哑,“我奶奶刚去世。”

她走上前抱抱我,“洗个脸,我马上送你回去。”

“恩。”

我没有跟同事打招呼就走了,坐在秦可书的车上我才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一下子流了那么多眼泪,头都有些发晕。

这个寻常的夜晚,街道上车流缓缓的移动,我侧过脸看着自己的脸倒映在车窗上,不禁有些恍惚,忽然手机响起来,我打开一看是何彦非的信息,“怎么突然就走了?”

我立刻回到,“真不好意思,家里长辈突然去世了。”

很快他的信息又来了,“你没事吧?”

恰好正在开车的秦可书有意无意的看了我的手机,然后疑惑的看着我,“我都已经跟何彦非说过你要先走了,他也太多心了吧……”

我没吱声,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的“啊”了一声,“原来……”

“我很累,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提的。”

她了然,“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你要回家吧,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

乘着红绿灯的变换之际,我轻轻的俯身搂了搂秦可书,“谢谢你。”

这一夜我没有睡觉,我想了很多。

关于我和薛问枢。

我躺在床上,这张的床仿佛一座可怕的冰窖,寒冷的让人快要失去知觉,我想起薛问枢的拥抱,他睡觉时候总是喜欢把我手指扳开,然后把他的手指跟我的扣在一起,有时候两个人背对背睡到天亮,一早起来却发现手指还纠缠在一起。

想到这裏我就哭了出来,我想狠狠的大哭一场,我想起奶奶的微笑,她最后跟我说的话,我就不能抑制的大哭,可是我只能靠着冰冷的床哭,倚着墙哭,永远不能依靠着我爱的人的肩膀哭。

在我最悲伤的时候,他都没办法站在我身边,这样算什么。

我可以忍受距离的相思,可以忍受无聊的天日,可以忍受别人的眼光,因为这一切我都觉得无足轻重,而我觉得重要的是,当我需要的时候,他会敞开怀抱,供我栖息。

我心头中最重要的事情,也是我最卑微的要求。

可是薛问枢不会做到,也不可能做到。

一年多的时间,我都不断的劝服自己,任何可笑的理由都找遍了,才能让自己笑着等下去,可是如今,自己曾经的绕指柔以后被绝望化成了寒冰。

我早应该和他分开,这样的男人,爱起来辛苦,恨起来也绝望。

我站起来,倚在墙壁上,从窗户看去,不远处的主干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不知来自何方,去向何处,好像我的感情,空旷迷惘,不知道归宿。

这段感情,是他欠我的。

是他欠我的一段安稳。

是他欠我的一段奋不顾身。

是他欠我的一个承诺。

是他欠我的一个美好的未来。

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会对薛问枢说,你很好,但是你给不了我什么。

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只不过会对他笑笑,然后一笑而过。

可是一切都晚了,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甚至都不需要白纸黑字的告别。

是不是,薛问枢。

时间和距离会代替我们告别,然后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