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我终于病倒。大概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卸下所有伪装,变得脆弱不堪。我想起遥远的故乡,想回到有爸爸妈妈的地方。
小圆执意要护送我,我知道,她此行也许还有另一个目的,便点头同意了。
火车上,我一路昏睡,小圆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迷迷糊糊间,我好几次将小圆当成了鹤雪,紧紧抓住她的手,一遍一遍叫着鹤雪的名字。
她心疼地看着我,用浸了凉水的毛巾轻轻拍着我的脸,说:“鹤雪,鹤雪,我是小圆啊。”
我恍然明白,小圆对我来说,已是鹤雪一般的存在。
火车到站的时候,我的精神好起来。打的将小圆送到白沙学校旁边的酒店后,我决定步行回家。
五月末的阳光已经渐渐显出毒辣来,我撑着伞慢慢走过校门,一切都没有变,爬山虎碧绿的叶子依然铺满学校白色的围墙,而围墙的尽头,是那家风格独特的小小咖啡店。
因为正是上课时间,店里没有一个客人。我不由自主地走进去,选了那个以前我经常坐的位置,那个曾经我和鹤雪一起来时选的位置。
已经记不起具体时间,只记得在某个放学的傍晚,鹤雪软磨硬泡地将我拖来这裏,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这裏望向窗外,一脸幸福与满足。那是喜欢上某个人时,才会有的表情。
我逼问她那人的名字,她盯着窗外,支吾了半天。良久,她眼睛一亮,指着窗外某个行人对我说:“快看,快看,那就是我们学校永远的年级第一名。”
永远的年级第一名,除了花子尹还会是谁?
当时不经意的场景、对话,现在细想起来,都是答案。
可是,鹤雪,无论你喜欢谁,都不需要骗我啊。
我望着窗外空荡荡的马路,失了神。
半晌,身后响起极轻极轻的声音:“羲和,欢迎你回来。”
几乎是在他发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我便知道了他是谁。
花子尹。
仿佛是条件反射一般,我全身的毛孔在那一瞬间蓦地张开,然后从裏面慢慢抽出鲜嫩的枝叶,开出幸福的花来。
然而,转瞬,所有前尘往事、残酷现实如洪水般汹涌而来,顷刻间便淹没了那些花儿。
我不敢回头,不敢动,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
欣喜?悲伤?抑或是愤恨?
大概所有注定有一个悲伤结局的故事,都不应该开始。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努力微笑,然后转过头,冷酷又无情地说:“对,我回来找你报仇。”
“那么,羲和,欢迎你回来找我报仇。”他亦笑。
“你不怕吗?”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怕呢?”他在我的对面坐下来,沉默良久,突然喃喃地说,“我为什么要怕我喜欢的人呢?”
我仿佛听见“吧嗒”一声轻响,心裏努力筑起的防线顷刻间土崩瓦解。
“有什么好奇怪的呢,羲和?无论我追随你去到C城,还是我最终选择回到了这裏,我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啊。”他说着说着便自嘲般笑起来,“你大概已经不记得,我还给你写过情书。”
他这样说的时候,目光里满是悲伤,那悲伤像锋利的刀,轻易便割痛了我的心,我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原来,我和他命中注定的悲伤结局,不是我不能爱他;也不是我爱他,他却不爱我;而是,我爱他,他爱我,我们却注定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