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天骑着他的破自行车,早早的来到了座落在城关镇南郊的县党校。这里原来是县民兵训练基地,离城区有两公里远,平时大白天都看不到几个人,这大早上的更是难觅人影。但夏天一进党校,就看到了旁边的小树林里,有一个老头正耍着太极拳。夏天咧着嘴乐,那老头正是县党校常务副校长王石。五十几岁的人了,白发苍苍但颇有精神,就是那套太极拳耍得实在不怎么样,象个小脚老太太在捕风捉影,夏天在这方面是个行家,难怪他忍俊不禁。王石是藤岭县的大名人,解放前就参加了革命,是藤岭县当地为数不多的老革命,建国初期他就当上了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以他的资历和文化程度,本应该是能干到副省级位置上去的。倒霉就倒霉在王石有一个堂叔,解放前夕跑去了海外,这事被人揭开后,王石便从此被打入了另册。整整三十年,从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到县党校常务副校长,等于是在正科级的位置上一直待着。因此,王石有个响亮的外号,原地踏步。但老头不生气不计较,对原地踏步这个外号泰然受之,几年前去省里开会时,又是花钱又是托人,请省里的书法名家写下原地踏步四字,装裱好后带回,索性高调地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夏天喜欢王石,他给刘东风当秘书的时候,住在县机关宿舍楼里,对门住的就是王石,老头就一儿子,两年前公派出国留学去了,家里就剩下他和退休的老伴。王石有两大爱好,喝酒和下棋。夏天正好也会喝酒和下棋。所以,一老一少挺玩得来的,成了酒友兼棋友。但王石也有一个怪僻,不论喝酒或下棋,即使废话连篇,滔滔不绝,也决不有一字一句涉及政事,特别是县里的政事。不仅如此,王石对原县书记刘东风和现任书记程运来是同等对待,有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给,有的时候谁的面子都给。不站队,没立场,是王石的处世原则。看到夏天出现,王石瞟了一眼后,当他是空气似的,不紧不慢地耍完了剩余的招式。夏天骑在自行车上,背靠柳树,咧着嘴一个劲的乐。王石佝偻着腰,一边手搭额头上往天上看,一边自言自语道:“今天什么日子哟,太阳怎么从西边上来了呢?”夏天微微一楞,很快从王石的话里听出了不怀好意,“原地踏步,你个死老头,能不能好好说话啊。”王石继续唠叨,“县气象局,藤岭山气象观测站,著名气象观测员,夏天夏大秘书,一般情况下,太阳晒到屁股上了都懒得起床,每天向全县一百万人民群众报告的气温和风力,都是赖在被窝里凭空捏造出来的……”夏天哭笑不得。王石终于冲着夏天说:“这位革命同志,现在是八点还差三刻,你来得太早了。”“呵呵。”夏天讨好地说:“原地踏步,我给你送酒来了。”看了看自行车后座上绑着的油纸袋,王石摇着头道:“不对,不对,无事献殷勤,必定是非奸即盗。”夏天乐道:“但我是有事献殷勤,所以既不是奸来也不是盗。”“哼。”王石端着老脸说:“那还是有问题,你的酒来路不明。”“哦,何以见得啊?”王石说:“你每个月的工资是四十五元五毛,孝敬爷爷奶奶七元五毛,给出嫁的姐姐补贴五元,供弟弟读书五元,上交给老爸老娘十元,你自己只剩下十八元,吃饭要十元,零用他用五元,你每个月的节余顶多只有三元,而这两瓶白酒价值六元,就你一贯抠抠索索的穷光蛋模样,肯定舍不得买这样的好酒,更何况是送给我这样一无是处的糟老头儿。”“呵呵……”夏天大笑,晃着脑袋乐道:“我坦白交代,昨天从陈林扬那里顺来的,一共四瓶,我孝敬你两瓶。”“我说么,你小子没那么大方。”王石盯着夏天看了一会,背起双手,一边转身一边道:“跟我来,先到我办公室杀上两盘。”夏天骑车跟上,“哎,我是来向你报到参加工作队培训的。”王石挥着手,不以为然地说:“知道知道,不就一个星期的事吗,一个星期能学到什么东西?临阵磨枪,纯属扯淡嘛。”到了办公室,眼尖的夏天立即看到了这次参加培训的工作队员名单。第一页,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夏天的眼帘。夏天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怎么把这个混蛋也弄进革命队伍里来了?”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