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军点了点头,“噢,你是怕夜长梦多。”夏天应道:“对,可要是换成钱花掉,别人就是想搞事,那也只能打打马后炮了。”钟成军嗯了一声,“这倒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尽快将货物换成钱并用之于民,那犯错误的价值也算是没有浪费,可要是偷鸡不成再损把米,那就太不划算了。”话糙理不糙,夏天忍住笑,点着头道:“部长,你说得太对了。”钟成军挥着手道:“那你还犹豫什么,你就尽快把货物卖掉呗。”夏天又苦笑起来,“部长啊,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难。”“哈哈,你小子什么意思?笑话我没当过家,难道县武装部的家不是我在当吗?”“呵呵,不敢不敢,我怎敢笑话部长大人呢?”夏天陪着笑脸道:“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遇到的是特殊情况,是你老人家也没有经历过的。”“你说,情况怎么个特殊法?”夏天道:“其他货物还好处理,短时间内卖不出去,我可以化整为零藏起来慢慢地卖,可那批柴油和那批化肥没法化整为零啊。”钟成军问道:“柴油和化肥?有多少?”夏天道:“柴油三千两百多吨,化肥一千三百多吨?”“这么多啊。”钟成军惊叹不已,“了不起,小夏,你了不起啊。”夏天道:“可现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啊。”钟成军笑道:“这倒也是,化肥有保质期,存放不了多长时间,柴油是易燃品,不能让大家分着藏起来,我说小夏,这还真是个特殊情况嘛。”“所以,所以嘛。”夏天说道:“我来找部长,就是想请部长帮忙,帮我把那些柴油和化肥卖掉。”“我?我帮你卖柴油和化肥。”钟成军大笑起来,“哈哈,我说小夏啊,你是不是走错庙门拜错佛了。”夏天道:“我没走错拜错,我就是要请部长你帮我这个忙。”“哈哈。”钟成军笑道:“你这是要逼张飞绣花啊,我一辈子与枪打交道,可就是没有做过生意,我说小夏,你是准备赶鸭子上架吗?”夏天郑重其事道:“部长你能,你一定能。”见夏天不象是在开玩笑,钟成军便也收起了笑容,“小夏你说说,你让我怎么帮你这个忙呢?”夏天笑着说:“部长,你的两位老部下,他们能帮这个忙,我也知道,只要是你开口,他们决无二话。”钟成军问:“我的老部下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两位?”夏天说:“一个是县农用物资公司经理王强,一个是县油料公司经理解北方。”钟成军怔了怔,“小夏你还别说,这两个家伙,一个管着农用物资,一个管着柴油汽油,找他俩就算找到组织了。”夏天故意犹豫了一下,“我与他们不熟,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说上话呢?”钟成军瞪了夏天一眼,“什么意思?有我啊。”夏天点着头说:“部长,那就全靠你老人家了。”“我打电话,把他们叫过来。”说着,钟成军伸手去拿电话。“等等。”夏天急忙喊起来。钟成军不解地问,“喂,又怎么了?”“这个这个……”“咦,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这不是你们年轻人应该有的风格嘛。”夏天鼓起勇气,涎着脸说:“部长,能不能,能不能对他们说,生意是我们南岙乡和你的武装部两家搭伙做的?”钟成军楞了楞,“这又是哪门幺蛾子呢?”夏天嘿嘿的笑起来,“现在做生意都讲究个面子和牌子,我这南岙乡太过酸气,要是说你县武装部,这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钟成军大笑,“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小夏啊,你可真够鬼的啊。”夏天笑着解释说:“部长,我就明说了吧,做生意有两个怕,一是怕压我的价,二是怕收了货不付钱,再说人家是县里的公司,我更得防着一点啊。”“嗯,有道理,有道理。”钟成军点着说:“做革命工作要襟怀坦白,这做生意就得学会算计,能把别人兜里的钱变成自己的,那叫好生意,不让别人把自己兜里的钱骗走,那叫真聪明。”夏天急忙陪起笑脸说:“部长英明,部长英明。”钟成军摆摆手,拿过电话,一口气拨了两个。这两个电话,当然是打给他的两个老部下,县农资公司经理王强和县油料公司经理解北方。搁下电话,钟成军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还别说,至少在藤岭县的老干部里,钟成军有理由得意。钟成军当年南下时,同时有着两个角色,既是南下解放干部,又是现役军人,藤岭县解放后,鉴于藤岭县的战略位置,出于建设海防前线的需要,钟成军以连指导员的身份留了下来,跟着他一起留下来的还有他手下一个步兵排和一个工兵班的兵力。这些手下后来即使转业了,也还是钟成军的手下,其中有好几个人,现在的级别比钟成军还高。所以,钟成军在藤岭县是有人脉的,在人事方面,连当年一起南下的原县委书记刘东风也比不上他。可王强和解北方却是土生土长的藤岭人。藤岭县解放后,成立了县委、县人民政府和县军管会,接着便是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王强和解北方就是土改运动中成长起来的干部,就是大家通称的“土改干部”,是建国以后成长起来的第一代干部。那时的钟成军是县军管会副主任,曾经驻守沿海一带的乡村,一边指挥剿匪一边指导土改,王强和解北方都是贫农的后代,跟着钟成军当过民兵,土改结束后,两个人也成了正式的国家干部。那一辈人纯朴、忠诚、廉洁、勤勉,只可惜大多数人文化不高,在仕途上很难往上而去,王强和解北方就是典型的代表,两个人在五十年代初都当过乡长,论级别也就是副科级,现在一个是县农资公司经理,一个是县油料公司经理,三十年过去了还是一个副科级。不到半个小时,王强和解北方联袂而来。王强和解北方都是五十岁左右,用八十年代的标准衡量,都算是小老头了。看到夏天也在,两个小老头便开起了他的玩笑。王强说:“这不是刘东风书记身边的小红人吗?怎么改换门庭,来抱钟部长的大腿了?”解北方说:“老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钟部长的大腿虽然没有刘东风书记的粗,但比刘东风书记的大腿硬,人家有理由来抱一抱嘛。”说着,王强和解北方哈哈大笑起来。钟成军也跟着笑。夏天也笑,但是,是讪讪的陪笑。笑声中,钟成军问:“老王老解,你们与小夏有旧帐吗?”王强说:“有啊,两年前清理党内的三种人,有人写信举报我说我是三种人,刘东风书记下令调查我,小夏就是这个调查小组的副组长,虽然后来我没事了,但小夏的名字我是记住了的。”钟成军点了点头,“嗯,这算是一笔帐,那老解你呢?”解北方说:“我也有啊,那次几个老朋友来访,我没啥好招待的,就把公司的看门狗杀了当下酒菜,有人反映到刘东风书记那里,刘东风书记在干部大会上点名批评我,会后还下令通报批评和处分我,那个通报批评就是小夏亲笔起草的。”钟成军一拍大腿说:“深仇大恨,都他妈的是深仇大恨啊。”“可不。”王强和解北方异口同声。忽然,三个小老头一齐看着夏天,哈哈的暴笑起来。夏天笑道:“都欺负我,你们就都欺负我吧,幸亏我不是被吓大的,否则我早就被你们吓个半死喽。”王强笑道:“当时我憋屈,现在就是出口气过过瘾嘛。”解北方笑道:“就是么,旧帐总是要算的哦。”钟成军笑道:“老王老解,你们这样做是没有用的,现在的小夏,早已是皮厚肉多骨头硬,是不怕被折腾的主,早练出来喽。”王强点着头道:“倒也是啊,两年功夫就面对了三任县委书记,了不得了。”解北方也道:“现在看来,是刘东风书记提携了小夏,程运来书记培养和锻炼了小夏,王文耀书记发挥了小夏。”钟成军赞道:“程运来书记培养和锻炼了小夏,这个说法好,说明小夏在藤岭山气象观测站的一年半也是很有价值的。”夏天呵呵笑道:“三位前辈,你们这是在夸我吗,我怎么觉得你们是在开批斗会呢?”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