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十点钟开会还有整整一个小时,乡党委副书记兼副乡长罗太良就匆匆赶到,原来,他以为今天的会议也如往常一样是九点钟开始的。罗太良看上去很有精神头,近视眼镜的两只眼睛,也显得特别有神。夏天心道,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几个人互相打过招呼后,黎菁把罗太良请到身边,小声介绍了今天召开党委会议的缘由。还算镇定,罗太良只是微微一怔,但看向夏天的目光,明显的黯淡了许多。夏天报以一丝苦笑,以表明他夹在罗太良和周汉滨之间的左右为难。黎菁一如既往地替夏天背锅,她向罗太良表明,是她同意召开乡党委会议的。罗太良苦笑道:“既然是领导的决定,我还能说什么呢。”看得出,罗太良很失落。农副产品交易市场的负责人,竟然同时受到周汉滨和罗太良的重视,而且重视程度非同一般,这是夏天事先没有想到过的。他还没有看透农副产品交易市场的重要性。罗太良重视农副产品交易市场是为了个人的政绩,他太需要政绩了。周汉滨的目的与罗太良不一样,他纯粹是搅局,他是担心罗太良超越了他。孰是孰非?稍作比较,夏天便有了判断,他娘的,罗太良比周汉滨高尚多了。即使从工作角度出发,也得罗太良去主持农副产品交易市场,周汉滨擅长的是耍嘴皮子,他办不了实事。夏天有了自己的立场。“黎指导员,郭主任,方副乡长,希望你们在会议上支持罗副书记。”黎菁郭香菱方兰分别表示,坚决服从夏天书记的决定。罗太良松了口气,握住夏天的手,用力地摇了几下,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官场上最怕出尔反尔,夏天这样直截了当的表态,罗太良是放心的。十点还差一刻,开会的人陆续进入会议室。乡政府就这么一个会议室,开党委会议时还算宽敞,但召开乡机关干部会议,就显得拥挤不堪了。老规矩,没有表决权的普通干部,一律坐在两边靠墙的长椅上。有党委表决权的与会者,才有资格坐在会议桌前。文书叶文林是个例外,因为他是会议记录者。在南岙乡还有这样一条规矩,不是乡党委委员的副乡长,自动列席乡党委会议,同时拥有表决权。也就是说,在需要用表决的方式通过决议时,两位副乡长方兰和郭凯达也享有党委委员的权利。这个规矩是县委派驻南岙乡的农村工作指导员黎菁同志定的,大家都没有反对意见,这个规矩便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副书记周汉滨拿着笔记本进来了。周汉滨发现,座位的安排与往日有所不同,书记夏天没有与黎菁并肩而坐,而是坐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老夏,你坐错位置了吧?”夏天摇着头道:“敝人不敢与县里派来的领导平起平坐。”这话直指黎菁,但黎菁只是笑了笑,没有过多的反应。不会吧?周汉滨心道,夏天和黎菁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就差睡同一张床了,说他们闹矛盾,他不相信。也许,周汉滨想到了昨晚的电话,夏天离开他家后,他给黎菁打了个电话,要求召开一次党委会议,理由是夏天同意召开。周汉滨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夏天和黎菁真的有矛盾对自己总是好的。夏天在同时注意周汉滨和罗太良,周汉滨坐在他对面,他直视,罗太良坐在他身,他用眼睛的余光。很显然,周汉滨有点做作,还有些许尴尬,而从罗太良的身上,夏天感到了局促和紧张。夏天忽然非常的期待,期待周汉滨和罗太良公开干起来,如果他俩公开干起来,自己的处境反倒可以超然了。党委委员兼乡武装部长李长喜和副乡长郭凯达来了。在这样的场合,李长喜总是显得很规矩,先对其他干部点头示意,接着对女同志一一点头致意,然后与坐在会议桌前的每一位领导一一握手,最后,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郭凯达可不会李长喜这一套,但他也早有准备,不等李长喜做完他那一套,他已向夏天打过招呼,就近坐到了文书叶文林的身边。坐下后,李长喜道:“指导员,今天有点不对啊?”黎菁笑道:“对,今天有点不同往常,是十点开始开会。”李长喜笑道:“老夏靠边坐,这也与以前大不相同嘛。”夏天故作尴尬状,“老李,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李长喜不知道今天开会要商量什么,又见夏天的情绪有点不对,便打着哈哈闭上了嘴。但心里还在琢磨,夏天怎么可能与黎菁闹矛盾呢,两个人姐弟相称,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人,这其中必有蹊跷。这时,会议室门口又出现了两个人。乡党委委员韩文泽和乡党委委员陈国平。韩文泽负责组织工作,陈国平负责纪检工作,但两个人同时讲了病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上班了。韩文泽和陈国平能来上班,而且踩着钟点来开会,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但是,大多数人马上又看出了其中的苗头,推迟一个小时开会,原来是为了等待韩文泽和陈国平。罗太良和李长喜同时看向夏天。夏天没反应,他在给他的钢笔灌墨水,连头也没抬。韩文泽和陈国平两人均是堆满笑容,一边挨个的招呼过去,一边给大家分烟。最后是夏天。夏天接过韩文泽递来的香烟,点了点头,陈国平递过打火机,为夏天点着了烟。吸了几口烟,夏天打量着韩文泽和陈国平,“嗯,休息就是好,精神状态看着都不错嘛。”不等韩文泽和陈国平开口,郭香菱抢着笑道:“夏书记,你要是也去休息一阵子,保证你也长得白白胖胖的。”说夏天,却分明是在讽刺韩文泽和陈国平。领导说话,没几个人敢反应。钟海峡却忍不住了,“郭主任,你说的是吃闲困吧,吃闲困都是白白胖胖的。”大家终于都笑了。吃闲困是藤岭土话,专门指家养的猪,因为猪一般只有三个状态,吃着、闲着和困觉,所以藤岭人称猪为吃闲困。笑声很快停止,因为韩文泽和陈国平毕竟是领导,讽刺领导纯属找死。钟海峡不怕,他老爸是县委常委兼县武装部部长,他可以稍稍的作威作福。果然,韩文泽和陈国平并没有生气,而是附和着笑了几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黎菁摆了摆手,说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咱们开始吧。”会议室里顿时静了下来。大多数人都是正襟危坐,竖着耳朵,一手笔记本一手钢笔,眼睛望着黎菁,这是八十年代开会的标准姿势。黎菁先笑了笑,再环顾与会者,然后才说道:“咱们南岙乡难得开会,所以,有几个好消息跟大家通报一下,让大家高兴高兴,第一,在大家的努力下,咱们南岙乡摘掉了计划生育落后乡的帽子,受到了天州地委的通报表扬。”在大家的努力下,这话让大家会心地笑起来。李长喜笑道:“黎指导员,关于这一点,你还是去和那个齐老太太去说吧,要不是她来个鬼子进村的大招,咱们南岙乡政府的门口就得永远挂着那面刺眼的白旗。”又是一阵笑声。黎菁说道:“诸位,这个好消息对大家是个鞭策,抓计划生育不是刮一阵风就能搞好的工作,要常抓紧抓狠抓才行,上面搞了个一票否决制,你们很快就会有压力了。”钟海峡又插话了,“指导员,什么叫一票否决制啊?”黎菁解释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大概的意思是这样的,就是你其他的工作做得最好,但要是计划生育工作没做好,那你的成绩也等于零,而且,计划生育工作将同你的转正和晋升及荣誉评比挂钩,你的计划生育工作要是做不好,这些都是要受到影响的。”钟海峡夸张地嚷起来,“这招狠啊,谁发明的,谁这么狠心啊。”笑声里,李长喜道:“黎指导员,这哪是什么好消息,这简直就是一道紧箍咒啊。”黎菁笑道:“好吧,那我说一个好消息里的好消息。”大家又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前不久咱们乡里有个大行动,搞到了一批战利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