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S市。
喧闹的街道让人们忘记了一年的疲惫，又是一年过去，又是一个春节。
人们洋溢在喜气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
依然是那简单的一条街道，是那简单的一个巷子，是那简单的一个死角。
李翠花坐在地上，她身下垫着一件黑色外套。这裏安静简单，听不见外面的喧闹，只有天空中的烟火声可以传过无尽街道，来到两人的身边。
李翠花听着烟火声，她的眼睛是一片灰白，她轻声道：“烟火，很久很久没看过了呢。”
“稀里哗啦……”
陈萌萌正对着咸菜便当狼吞虎咽，李翠花摸着陈萌萌的头，道：“萌萌，几天没洗头了？”
“才二十多天吧。”陈萌萌嘻笑道。
“脏兮兮的……”李翠花说道，“明天洗干净点，明天除夕夜，市里有表演，我们一起去看看。”
“嗯……”
陈萌萌将便当吃得一干二净，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将便当盒收拾干净。李翠花摸索着接过便当盒，她问道：“为什么不回家呢？”
“没赚到钱，掏不起车费，若是走回去，恐怕就饿死了。”陈萌萌认真道。
李翠花永远不明白陈萌萌为什么能一本正经地讲自己悲惨的事情，他仿佛永远只在意事情的外表，而不去在意本质。
好像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咻……轰！哗啦啦……”
又是一道烟火上天，李翠花听得奇怪，道：“新烟火？”
“嗯……”陈萌萌说道，“好像是先飞上去，然后炸开，接着又会化为星光点点。”
李翠花靠在墙壁上，她轻笑道：“我啊，小时候就很喜欢烟火。”
“你看着很安静的感觉。”陈萌萌说道。
“是啊……”李翠花闭着眼睛，她轻声道，“只是那时候很喜欢，算是我一年来唯一热闹的时候。小时候总眼巴巴地等待着爸爸回家，然后给我五块钱压岁钱。我拿着五块钱，虽然都是买纸笔，然而还是会花一块钱买两盒小鞭炮。你知道的吧？在夜晚的时候，将小鞭炮划一下丢出去，看着也感觉很不错。”
陈萌萌点点头，道：“像小烟花一样。”
“是呢……”李翠花笑道，“毕业后工作，我也终于自己买过比较好的烟花。陈萌萌，你跟我是不一样的，你是现实主义者，我是梦幻主义者。当然别人听来就觉得可笑了，一个瞎子瘫痪者，与一个失败落魄的男人在巷子的角落谈主义思想。实际上我不止是喜欢烟花，我还喜欢弹琴，喜欢唱歌，喜欢在菩萨生日的时候默念般若心经，想西方极乐世界的菩提树是什么样的风景。我曾想过要去净化心灵的地方，只是还没去过。”
她忽然不说话了，陈萌萌也没接话，他知道李翠花下一句想说什么。
哪怕是再喜欢，她也看不见了。
“弯弯月光下，蒲公英在游荡，像烟花闪着微亮的光芒。趁着夜晚，找寻幸福方向，难免会受伤……”她忽然唱起歌，在这漫天轰隆的烟花声中轻声唱着，有着一丝温柔，有着一点甜美。
“弯弯小路上，蒲公英在歌唱，星星照亮--在起风的地方。乘着微风，飘香未知远方，幸福路也许漫长……”
“难过的时候，谁在身边--陪我掉眼泪。”
“失败无所谓，你在左右--月光多美。”
陈萌萌摸了摸后脑勺，他嘻笑道：“现在陪着你的，只有一个浑身破烂的男人和一个咸菜饭盒而已。”
“笨蛋。”
李翠花朝着陈萌萌声音的方向拍去，她这个距离拍不到陈萌萌，而后者却刚好朝这边挪了一小步，正好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说到底，很喜欢烟花？”陈萌萌问道。
“喜欢，但不是很喜欢……”李翠花轻声道，“所谓喜欢的，实际是自己想看见的一些东西。喜欢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月光照在身上，都说月亮照下来是有一些寒意的，我却觉得暖洋洋的。”
“嗯……”
陈萌萌捏了一下李翠花的小脸，道：“你父亲要回来了，我送你回去。”
“嗯……”
陈萌萌抱起李翠花，顺手拿住了自己的外套。他艰难地抱着李翠花回到屋里，两人也来不及说一句道别，他慌乱地冲出屋子，又是跑进巷子之中。
随后，他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躺在地上，呼吸急促。他捂着腰间，那传来一丝丝痛楚，但他还是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又吃了顿饱饭。
“铃铃铃……”
此时，他那简单的破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发现是老家叔父那边打来的电话。
“萌萌啊……”叔父问道，“你娘让我问你回不回来过年呢，回来的车费才这么点钱，你小子别说没车费哈。”
陈萌萌乐悠悠说道：“叔父，跟我娘说一声，我不回去过年了，你们好好照顾我娘。”
“为啥不回来？”
“跟我妈说一下……我有一些必须做的事情。”
陈萌萌挂了电话，他朝着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摸出了一大堆硬币，约摸有十多个。
“还不够……”
他爬起身，顺着巷子一路走下去。走了约摸二十分钟，他便走出巷子，来到一人家。
“喂……大姐……”陈萌萌对着坐在屋子里的中年女人喊道，“我来了。”
衣着漂亮的中年女人看见陈萌萌后露出了一丝笑意，道：“萌萌来这么早？行，来吧。”
她往旁边挪了挪位子，让出了点地方。陈萌萌坐在中年妇女旁边，道：“今天干嘛呢？”
“孩子被一个试卷难住了，你跟他讲讲吧。”女人笑道。
“好咧！”
陈萌萌朝着裏面走去，正好看见一个初中女孩正坐在饭桌旁，见到陈萌萌后，这女孩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陈萌萌就当作没看见，他嘿嘿笑道：“哪道题目不会做？”
“离我远点……”女孩对陈萌萌吼了一声，后者无奈地后退一步。这时女孩指了指试卷上的一处，然后离开了座位。
陈萌萌往前两步，他仔细地看着试卷上的题目。这时候他要极为小心，若是不小心碰到试卷，那这女孩就要大哭大吼着把试卷撕碎。
“我有这么脏么？”
陈萌萌下意识嗅了嗅自己，却啥味道也闻不到。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而陈萌萌也很容易就解了出来。他将问题讲解一遍，随后站到远处，女孩这才肯回到位子上，她冰冷道：“没出息的废物。”
陈萌萌呵呵一乐，他并不在乎一个比他小太多的女孩怎么看她，每天街道上有无数人对他指指点点，早已经是习惯了。
有钱拿就行。
他站在旁边，静静地等待着女孩将试卷做完，随后女孩将试卷一推，便上楼玩去了。陈萌萌坐在位子上，将试卷改改画画，另外写上了错误原因。
这是女孩的规矩，被陈萌萌碰过的东西，必须要五个小时后才能碰。
陈萌萌改好时间，他大大咧咧地走到外面，道：“大姐，好了。”
“嗯……”女人拿出了五块钱给陈萌萌，后者急忙接过，随后笑道，“大姐，我明天开始就不来了哈。”
“哦。”
女人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只是失去一个垃圾品罢了。
“唔……够了……”
陈萌萌嘟哝一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今天在路过楼下小卖部的时候，陈萌萌花一元钱买了包一次性洗发露。等回到破旧的小屋里时，他已是气喘呼呼。
他睡着了，是很累的缘故。
等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庆幸自己省了一顿晚饭和早饭后，陈萌萌打了点热水，给自己洗了个头，将一头长发洗得干干净净。他又拿起剪刀，对着垃圾桶里捡来的镜子仔细剪发。
不一会儿，他便剪出一个简简单单的碎发。不太规则，也不太丑，算是一般。
“吱呀……”
老旧的衣柜被打开，陈萌萌不舍地拿出一套干净且不破旧的衣服。是十几块钱的地摊货，然而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加油的动作，随后便走出门。
出门的一刹那，陈萌萌忽然苦笑一下，感觉自己刚才的动作很幼稚。
“喂……老板娘，又漂亮了哦。”陈萌萌走进小卖部，对老板娘笑道。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道：“陈萌萌，今天打扮得人模狗眼的，你这家伙该不会是要去贩卖少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