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升降梯向地心向去，下方就是那赤红的钢铁之海。

电梯是粗笨的钢铁铆成，似乎正在高热中吱吱作响。电梯没有隔热罩，只有靠人自己穿着笨重的工作服。放眼望去，无数不知多巨大的钢铁支架撑起了四周的天穹，那金属的表面上同样反射着红热的光芒。

这裏的一切都简陋粗糙，根本不像是为人而设计。卓自遥忽然会想到一个词：“炼狱。”他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但炼狱的景色也许不会比这裏更壮观。

红色大海越来越近，渐渐占据了下方的所有视野，卓自遥觉得自己正在沉向太阳。

而在远方，有数个庞大的黑影，那是几艘正在改装的战舰。不，是十几艘，它们悬吊在巨大的钢缆上，上面焊火飞溅。有数十万名工人正在昼夜赶造。

焊接？卓自遥皱了皱眉，他原以为会看到一些高科技，但这裏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老式钢铁厂，也许其中的技术改进是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不过至少那战舰的造型他能评价——实在是太丑了。

他们就打算用这样的拼装战舰去对抗罗马的精良母舰？卓自遥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场战争。

※※※※※

赫列金就站在红色火海的旁边，虽然厚重的玻璃隔开那致命的高热。但所有人还是觉得被灼烤着。

“我们不会撤退！”这个身形高大的人仿佛从来不用思考一般，“我们一出生就在这裏，也必定死在这裏，这是我们的城市，我们哪里也不去。”

“请冷静，为十亿人的生命想一想，留在这裏是必死的。”

“人都是必死的，卓先生，”赫列金看着卓自遥，像看着一个不敢喝酒的男人，“你来自汉的军队，我不知道，你是否也同样提议你的国家放弃你们的首都，据我所知，那里也正在被围攻。”

卓自遥愣了许久：“如果失败是必然的，我也会支持撤退。”

“不……”赫列金沉缓了语气，摇摇头，“没有撤退。已开发的星球都是别国的领土，未开发的星球根本无法供应十亿人的食物。我们没有地方可以退。”

“总会有希望，多为自己争取一些机会。而不是坐在这裏等死！”

“没有人在等死！”赫列金被激怒了，“我们会让敌人为他们得到的每一寸土地而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城市是钢铁铸成的，不是泥土！”

“但是……你们有着不能解决的问题……粮食。”

“这一点不用你来提醒我，尊敬的客人。我们一生下就是奴隶，所以从来不相信有上苍，我们终生都在劳役，所以也从不指望别人的帮助，所以我们不畏惧死亡，更绝不乞求生存！谁会帮助我们？高卢人？汉？努米底亚或是腓尼基人？没有人！他们都和我们一样是奴隶，但现在只有我们自己会拼死战斗！”赫列金血红着眼睛，像愤怒的棕熊，“离开这裏，既然你什么也做不了，至少可以做一件事，不要来劝我们逃走和投降！”

卓自遥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再没有什么可以说，只有慢慢的转身，走出了总指挥室。

来到阶梯之上，星儿正站在那里，望着红色海洋。

“劝说没有结果，对吗？”她笑着。

“你似乎比我了解他们多了。”

“也许环境会决定一群人的性格，看这个星球，它的外表是那样寒冷坚硬，但它的内核却能使一切熔化。你曾经说过，这样一群人是可怕的。看看奥古斯都的舰队，再看看这群绝望而愤怒的人，你觉得哪一方会更可怕？”

“我从来不怀疑他们的意志，但是……他们仍然是人，不是机器。他们需要粮食。”

“如果你明知这一点，又什么也改变不了。那么他们会请你闭嘴。”

“他们正是这样做的。”卓自遥无奈地叹息一声。

“那么我们怎么做？留下来和他们一起死？或是离开？”

“什么地方能得到粮食？”卓自遥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