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衙门大堂中,几大商家宴请所有军中将领,李星洲也带着狄至,季春生,起芳,焦山等人赴宴。
熬了那么久,经历那么多,众人自然是开怀畅饮,大吃特吃,而且大家都是武人,没那么讲究。
倒是李星洲身为平南郡王,坐在上方主位,时不时有人上来敬酒,他今天也高兴,来者不拒,酒宴气氛热烈,酒不是好酒,肉也比不上听雨楼,可在这地方,那就是山珍海味。
一直到下半夜,喝得头昏脑涨,好几人都就地趴在案桌上睡着,李星洲摇摇晃晃爬上城头,看着城中热闹,城外漫山火光,夜风一吹,酒醒了三分。
城头都是值岗军士,若不然他也不敢带人这么大吃大喝。
“兄弟们辛苦了!”李星洲半醉半醒,迷迷糊糊挥手。士兵连忙回礼,他才没走几步,突然被城头凹陷绊了一下,差点栽倒,士兵连忙过来扶他。
“王爷没事吧。”
“没事没事”李星洲摆摆手,拍拍几人肩膀:“今晚辛苦你们了,都去吃喝本王,嗝本王放心不下,你们是功臣啊,是天大的功臣!”
几个士兵一脸傻笑,“王爷小心,我们扶着你走。”
“不用,本王没醉,区区嗝,醉不倒本王”李星洲想说话,可总觉得舌头打结,话说不清,脑子跟水泥一样,搅不动。
不一会儿,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来照顾他,你们去忙吧。”
“是,起都统。”
李星洲模模糊糊回头,看到起芳,也没说什么,其实他胸中淤积的不只是醉意,还有其它东西,他赢了战争,但很多东西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比如他手中的数万条人命
有时闭上眼就能看到冷风箐的红色河水,阻断河流的残肢断臂,堆积成山恶臭熏天的尸山,在前世,这种情况他想都不敢想。
“丁毅在牢里吵着要见王爷,王爷不见吗。”起芳扶着他在城头坐下。
“没什么好见的哇”话到一半,李星洲就趴在城头吐起来,起芳连忙为他捶背。
一阵猛吐之后酒气灌入口鼻,难受得涕泗横流,不过酒意也去了大半。
终于缓过来后,李星洲明白起芳想问什么,摆摆手道:“你放心,丁毅虽不能交给你处置,他需押解进京交给皇帝,没有他会死更多无辜之人,但你无需操心,他绝活不成,你两位兄长的仇,已算报了”
起芳见瞒不过他,也点点头,然后道:“这是旷世奇功,足以加载史册,供后世传扬,可看王爷样子,却似乎没那么高兴。”
李星洲呵呵一笑,“起都统可高兴。”
她点头,又摇头:“为兄报仇,我自然高兴,可若非祸乱横生,两位兄长也不会死”
“是啊,人不怕死,就怕死得没意思。起瑞其实还好,他到死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为苏泸两地百姓福泽而死,可有很多人,估计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死,为谁而死。不过如驱赶牛羊牲口一般上了战场,又如牛羊牲口一般不明不白去死”
李星洲苦笑摇头:“他们才叫白死了,真正的孤魂野鬼。”
“王爷说得不错。”旁边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李星洲侧头,居然是杨洪昭。
他脱去威风凛凛的甲胄,只穿寻常皂青武服,顿时老态尽显。
他缓步走过来也不讲究,一屁股坐下:“话虽如此,王爷大可不必自责,老夫虚度半生有余,虽无建树,但略有见识,这天下孤魂野鬼多的是,能明白自己为何而死之人凤毛麟角。这些王爷也能揽到自己头上,那莫非天不下雨,娘不嫁人也要怪王爷啰。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定一半,天定一半,身而为人,除去尽力而为又能如何呢?”
听他说完,李星洲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没错,是我小气了,多谢杨将军提点。”
杨洪昭也笑道:“若说悟性天资,老夫打马也赶不上王爷,可说事故人情,经验之谈,老夫蹉跎五十余载,有一二见识。”
随后他便站起来,拍拍屁股:“王爷虽聪慧过人,天之骄子,但也切不可将自己当成天看,切记再厉害的人也不过是人而已,才不会失了本心。”说完他慢慢下了城头。
李星洲听着舒了口气,确实,他只是人啊,是人就不可能十十美:“回去吧,朝廷旨意,估计要再过几日才能到。”
五月中旬后,一匹匹流星快马穿梭开元街头,每次往来背后都是红皇之旗,捷报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