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赎买战俘就已经开始,交易地点在惠州边境,景国实际控制线往北五里一处临时搭建的亭子里。
赎买费必然是一大笔钱,但许多家族也选择只赎买男嗣,而不管女眷死活。
此举在这个时代并不令人意外,在他们的观念中,只要男嗣还未断绝,家族血脉就可以延续,至于女人,他们这样的豪门大族还会怕没有女人么?
李星洲没有见任何人,其实许多人已经隐晦的提出期盼和他见面,甚至愿意付出高昂代价,有的送钱,有的暗示家里有漂亮女孩,毕竟景国皇太孙在上京干出的事,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好色之徒。
这场持续一年多的景金之战后,天下局势逐渐明朗,金国沦落到如今地步,很多人已经开始打其他心思了,开始为自己为家人谋求别的出路。
想讨好李星洲的人全天下大有人在,金国国内也是如此。
李星洲一个没见,偏偏阴绰绰的见了来赎人的蒲察翼。
蒲察翼就如他预料的一般,没足够的钱赎买所有蒲察家的人。
蒲察家几乎全家被狄至俘虏,而他们家在辽阳的府库也被搜刮一空,蒲察翼拿不出钱赎买那么多人、
蒲察翼最终只赎回长子及其他男嗣,但保证一年之内会凑够足够钱财赎回家人,希望他的家人得到善待。
李星洲表示可以答应,随后东扯西扯说了很久,话不投机也强行谈话,以李星洲如今权势和实力,蒲察翼无拒绝,只能无奈随意附和。
不过蒲察翼全然不知他被坑了。
因为李星洲在众多求见的人中只见了他一个!
而蒲察翼的女儿又在他手上,到时候金国人会这么想,金国国主会这么想?
不过这些影响需要时间沉淀,蒲察翼才会慢慢品出其中变化,不知道到时他会不会骂娘。
……
等待期间,九月二十一,李星洲接到南方传来的圣旨,传旨的居然是翰林院一个叫周维的官员,他推测皇帝大概对此事十分重视才有此举。
接旨需要焚香斋戒,沐浴更衣,不过惠州这样才经战乱的城市显然不具备这些条件,只能一切从简,好在周维也不是什么迂腐读书人,没在细枝末节纠结。
李星洲本来也打算撤军了,关键在于善后,所以接旨之后他没有着急往南,而是开始部署。
首先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稳定人心,从今往后,从惠州以南,辽阳以西的所有土地、人民都将是景国的国土。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国家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一个可近可远的概念,孟子有名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句话平日可能还不明显,一旦打起仗来,到国家命运选择的时候就会显得淋漓尽致。
没有民心所向,再多的人口也组织不起军队,组织起来也没有战斗力。
所以在惠州,中兴府,辽阳一带以后必然与北方对峙的第一线,更需要扩大影响力,获取民心,让这些百姓对景国有归属感。
要得民心,首先就是宣传。
李星洲已经准备免去遭受战乱的几个州两年赋税,同时下令军队掩埋尸体,帮助百姓清理水源,严令禁止军队对惠州以南的土地烧杀抢掠。
但他做的这些事,必须让百姓知道才行,如何让百姓知道?在当下识字率低下的年代,最好的办法就是基层官吏的宣传。
不过在这一地区,契丹人,汉人,女真人,溪人等等各民族混杂,当地通用方言和汉语不同,派自己人肯定不行。
好在李星洲捡到一个乌林晃。
乌林晃,女真大族之后,金军第一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结果自己胆小怕事抛弃山海关跑了,躲到宁远。
宁远城破时,他还是被俘了,在李星洲面前磕头求饶,请求受降,还表示他以后会尽心尽力为景国做事。
当时众将都觉得这人是软骨头,靠不住。
杨洪昭提议杀了他,然后昭告金国,以打击金军士气,毕竟前任天下兵马大元帅被俘杀,对金军士气打击必然很大,有利战事。
不过李星洲力排众议没杀,还接受他的投降,把他好好留到今天,为的就是让他帮忙。
有一个词叫“皈依者狂热”,说的是一种现象,在宗教信仰中,中途加入的皈依者常常比原生信教者表现出更高程度的虔诚,甚至达到令人费解的地步。
这在心理学上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研究现象。
这个现象在生活中比比皆是,比如一些国家的留学和旅居国外的人群中,有一部分人对于外国规则的遵守和崇尚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地原住民。在攻击和抹黑自己祖国方面,甚至比敌对国更加积极,卖力,极端。
有时候连土生土长的当地人都会一脸懵逼,我们有你们说的那么高大上吗?
也可以总结为一句老话,“二鬼子比鬼子凶”。
从心理上分析,这类人内心空虚,没有足够精神支柱,急于寻找新倚靠和安慰,所以想通过“投名状”来获取新团体的认同。
但又因为其表现出的软弱和不可靠,无法给人安全感和信任感,往往无论是急于融入的新团体,还是急于撇清关系的就团体都会看不起他们。
所以这类人就会越发敏感、极端,越发想通过极端行为获取新团体认知;
可其实无论什么团体,对于这样表现出不可靠和极端的个体天生就会抵触排斥,从而形成恶性循环。
乌林晃此时就是这样的人,他这种墙头草见景国势大,金国势微,他又得以投降景国,必然会用尽一切手段证明他对景国的忠心。
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压自己原本的同僚同胞以表忠心。
既然如此,让他去宣传自己的宽大为怀的政策,他肯定尽心尽力,既能表忠心,又能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让金国那些硬骨头不投降的人后悔,以消除他内心隐藏的自卑和焦虑。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对于他这种人,金国人恨他,景国人也看不起啊。
李星洲不会重用,此时他还有价值,等他没价值了,李星洲可不打算留这样一个人。
他今天能这样轻易就从金国改投景国,往后蒙古南下,他岂不是轻而易举又投蒙古人去了?那不是自己给自己埋炸弹。
这样的不确定性李星洲不能留着,不过事不能这么做,他毕竟投降了。
当然,李星洲也不怕没理由动他,乌林晃这样的人是会给自己挖好坟坑的,因为皈依者崇拜,因为“二鬼子比鬼子凶”。
……
“乌林晃这人我把他放在你手下,前两年你大可放他去任意作为。”
惠州城头塔楼上,李星洲对身边的杨洪昭道,这裏只有他们两人,大军就要北归,李星洲决定留杨洪昭主持北方,暂代行辽东路、辽西路两路节度使事。
军中也只有杨洪昭这位稳重的老将适合。
不过有些事他需要亲自交代。
杨洪昭皱眉,“殿下,乌林晃不是善类,此人摇摆不定,有没什么能力,除了花言巧语,临时站队什么也不是,老臣觉得……”
李星洲抬手制止他,然后直言:“我也看不起他。”
“那殿下为何?”
“看不起他,不等于不用他。”李星洲双手叉腰,半歪着脑袋看向南方苍茫大地:“杨大人,你可知这惠州往南,中兴府,加上沿海各州,是金国最富庶的地区,这些地方多少豪门大族,经营数百年了。
家中金银堆积如山,契丹人来的时候他们投降得快,女真人来的时候他们又投降得快,如今老子北上,他们也望风而降了,一点打土豪的机会都不给,啧啧……”
李星洲啧啧嘴:“我本来还想着从他们那榨些钱出来拿去南方修路呢。”
杨洪昭汗颜,“要不要老夫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