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沂磨磨蹭蹭地一直走到他脚下才停住,突然出手如电地抓住了长安的脚踝,抓住了却不见动作,只是用拇指在上面磨磨蹭蹭,看着他,轻声问道:“怎么说?”
长安眉头拧起来,不说。
华沂便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往前一步,像是要把头都埋进他怀里似的,继续轻声道:“要不你再打我一顿?”
长安:“你没告诉过我掉毛是这个意思。”
“……”华沂道,“那不是掉的毛,是……”
是“揪下来的”仿佛也不大像话,他只好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华沂叹了口气,将一脸不正不经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在月光下轻轻地捏住长安的手,说道:“跟了我吧——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长安沉着脸点点头。
华沂有些落寞地笑道:“你知道个屁——阿兰怎么好,她也已经没了,活人是不能和死人过一辈子的。”
他展开长安修长的手指,有些爱怜地抚过他掌心与手指上的茧子。
长安低声道:“我知道。”
华沂依然是摇头:“你知道什么是把一个人放在心裏么?就是一日不见,便想得百爪挠心,就是看见对方和别人好,便恨不得把那人千刀万剐了拖出去喂狗,就像……吉拉待阿芬那样。”
“我把你放在我的心上。”华沂这一席话说得极低极缓,仿佛是在说一件万分重要严肃的事,至此,他停顿了一会,抬头看进长安的眼睛里,几乎一字一顿地道,“你若是把那根发带丢回到我的脸上,便是往我心上插了一刀。那滋味……才是疼得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是觉得这样痛快,便尽管丢来。”
长安却说道:“应了的事,怎么能又吞回去?”
华沂没料到得到一个这样理所当然的答案,登时一哽。
长安沉默了片刻,竟然也学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万分沧桑地说道:“我师父说,娶妻花费很多,他是个穷光蛋,因此打了一辈子光棍,我要花费什么?要是没有可怎么办?”
他说着说着,心裏便开始盘算起自己有什么,一边盘算,一边觉得华沂简直太不是东西了,连蒙带骗地便给他找了这么大的一个事。
华沂还没有从缠绵的花前月下中回过神来,立刻被他的深谋远虑折服得险些膝盖一软,忙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那么麻烦……”
长安想了想,忽然低下头,将脖子上的小骨牌摘了下来,递给了华沂,说道:“刀不能给你,我就这个了,给了你吧。”
华沂忙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来,那旧得连字迹都有些模糊的骨牌上还带着长安身上的体温,仿佛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干净的味道,华沂捧在手里,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的,被那几乎是臆想出来的“味道”刺|激得鼻子一热,竟然猝不及防地忽然流下鼻血来。
长安吓了一跳:“哎,你怎么流血了?我刚才打着你鼻子了么?”
华沂果断觉得,自己还是先溜走缓一缓比较好。
秋狩节之后,天气便开始转凉了,人们方才度过那样一个要了命的冬天,再到这个季节,一开始简直是如临大敌。
然而他们的首领却依然是每日春风得意招摇过市,他甚至动手将那骨牌的红线剪了一截,刚好让那刻着长安名字的小牌子吊在自己的锁骨上,唯恐别人看不见一般。
而城墙与城楼便在这个冬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初步完工了。
第一场大雪过后,城墙迎来了它的第一波敌人。
那日正好是陆泉带人在城楼上守衞,才过了中午,便瞧见远方荒原的雪地里有一排黑影,冒着寒风行动极快,是一群兽人的模样,正往这边走。
陆泉飞快地派人通知了华沂,自己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远眺起来。
寒冷的恐惧依然根植在人们心裏,他吃不准这些人误打误撞地道了他们的地盘上,到底是打算为敌,还是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