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云寺,原本是成都府外一处有名的禅林胜地。寺院的道统属于禅宗一脉,寺内泉林清雅颇有可观之处。虽然适逢乱世,绝大多数人都每日行色匆匆,但求于乱世中苟全性命,无心游玩。但也有那么一部分文人骚客,自觉的“天下可以改朝换代,但改不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因此依旧呼朋唤友,悠游度日——慈云寺日前就来了这么十八个士子。
如今南明朝廷式微,偏偏割据西南的大都督李定国也是个粗鄙武人,居然重用那些贩夫走卒之辈,视我等饱学之辈于无物!顿时惹的蜀中士林哗然!无数人在日记里写上,“李匹夫慢待士人,自绝于蜀人,他日必死无葬身之地!”写完又怕被查出来砍头,只好含泪烧掉……
恰逢北清欲收民心,于康熙二年开科举。于是蜀中一帮士子看了康麻子的旨意,欢喜欲狂!他们聚集了十几个人,偷偷剃了个难看的金钱鼠尾,欲渡江北上谋个功名。在他们看来,什么华夷之辨都是狗屁!圣人的话,总能在圣人的书里找到反论,读书人很熟悉这一套。
南明不开科举必然吃枣药丸,开科举、“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北清才是天下正朔!至于为此要剃头……跟读书人的功名相比,祖宗算个屁!将来老子要是当了一方大员,刮上十年地皮,修了三重牌坊,光耀的还不是祖宗的脸面!
所以说,天下间最善于想得开的,也是这帮文人。
这帮士子欲北上赶考,在成都府两味居内大摆筵席。期间与人争执时,还大喊“吾乃士子,来日是你们的父母官!敢不让我,且不说来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就是今日把你们这些腌臜货先打个半死,再送官治罪!那李定国也要站在我们这边。”结果被巡街的士卒听见,二话不说拖将出来,将十八个士子扒了裤子,白花花的屁股排成一排,一顿好打!
打完之后,再一个个丢出城去!还要奉送一句,“滚!有你们这样的读书人,我们成都府丢不起那个人!”
这帮士子号丧般的大哭了一场,有彼此搀扶着寻找地方投宿,结果累得欲|仙|欲|死的走了二三十里,却一头撞进了慈云寺……
……
那些士卒只是为了给这些吃人饭不干人事儿的士子一个教训,每人五板子,打的并不重。他们被丢出城后一口气走了二十几里路,气血活动开,臀部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如果士卒真下死手,他们不残都是好的,怎么还可能有心情乱窜。
进了慈云寺,有小沙弥恭恭敬敬的招待着,这帮士子又恢复了本色。自觉得别人给他们安排食宿都是应当的,沙弥们前后忙活的时候,他们一个个抄着手站在回廊之上,对山林风景指点评论。其中一个就对着方丈禅房开喷起来。
他指着那禅房挂满四壁的名人字画说道,“你这西是米襄阳烟雨,北是方孝孺中堂。唯独着禅床当中挂的这幅画,简直粗俗不堪!这不是佛头上拉屎吗!”
某个不知不觉混在士子之中的人听了之后,尴尬的摸了下鼻子,再度确认一下……这裏不是少林寺!
果然,听到那人的评价之后,一帮蛋疼屁股也疼的士子全都聚集过来,对那副八仙过海图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说到最后,人人义愤填膺,仿佛一幅画放错了位置,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
而且他们喷了这么久,连口水都喷干了,这禅院的方丈却依旧没有现身!简直是叔叔能忍婶婶都忍不了了!于是其中一个士子跳上禅床,直接向着那幅画作一把抓去。可他将画掀起,却没能扯下来,只因那画的另一端连在墙上。他用力扯了几下,只听见“咔擦”一声,禅房的侧面打开了一道暗门,露出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来……
着名寺院、藏有女子……一个个词汇从这帮士子的脑海中闪过,不少人仿佛看到了一个金晃晃的竹杠!
不作死就不会死,陆远摇了摇头,离开了那堆士子,站到院子里去。他刚一出门,便听见身后轰隆作响,四面落下的木墙已经将那座禅房封成密室。陆远施施然走开,半点相救的意思都没有。他也不是故意混进那群中人去的,奈何刚刚在城门口歇息一下,就有一大堆白屁股稀里哗啦的丢到他的面前。然后就是一群人拉着他问怎么去慈云寺,陆远只好当了一段导游。
但也就只是一段导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