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封缄(一)(1 / 2)

守卫与雀鸟 初禾初 2107 字 1个月前

梁津舸的离开似乎并没有给风华别墅带来什么改变。回到陵山,陈当好看着别墅大门,看着他开过的车安静停在院子里。她连眼泪都没有掉过,心裏也平静而安宁,像往常那样踩着地毯上楼,路过他们接吻的阳台,进了房间,还是那张床。

她还是觉得平静,这种平静让她觉得些许遗憾,原来她并不爱他。深情是演给自己看的,等他走了,她连戏都懒得再演。抽屉里还留着几根大前门,陈当好把那些烟拿出来,一根一根丢进垃圾桶,这烟到底是廉价,现如今季明瑞不再限制她的自由,买几根好烟还是能做到的。

这样混沌的想了很多,陈当好将自己扔进床铺里,躺了没一会儿,又突然想起房间里的监控设备。朝着熟悉的地方摸过去,空空如也。看来梁津舸早她之前回来过,把监控带走了。她坐在地毯上发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她掌纹很浅,从小就浅,也没去算过命。可她注意过梁津舸的手,他的掌纹像是刀削笔刻,带着点莫名的苦大仇深。笑了笑,陈当好把手放下,给自己换了条漂亮的连衣裙,过客终究是过客,她没力气追问,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尚未确立,却已经分崩离析,又想起倪叶,或许离开季明瑞,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吧。

而与此同时,梁津舸坐在咖啡厅里安静的看着对面的女人。他跟吴羡之间见面次数不多,他好像从没有这么认真打量过她的脸。如果不是因为心裏清楚,他很难把面前的女人和四十多岁这个概念联系在一起,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带着点职业女性的气场,清冷却风韵。如此看来,梁津舸更加不能理解,陈当好与吴羡给人的感觉十分相似,季明瑞为什么对吴羡连一丁点的爱意都没有。

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吴羡双手抱臂靠坐在椅子里,继续他们的对话:“所以你考虑好了?不回来了?”

“嗯。”梁津舸点点头,依旧不多话。

“你肯在出来之后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爸治病?”

抿了抿唇,梁津舸表情有细微变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沉吟半晌,终究是懒得解释,继续点头:“嗯。”

他的沉默寡言将气氛推入冰点,吴羡轻哼一声,眨眨眼,梁津舸可以看见她眼睛裏带着的轻蔑和自以为是,凝视他,吴羡语气带了点不可置信,但这不可置信大约是演的,她心裏分明已经了然:“梁津舸,你是不是因为以前的事恨我?”

这一次梁津舸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不说话。吴羡把自己的长卷发往耳朵后面撩了撩,胳膊搭在桌上与他靠近些平视:“你不说话我就知道你是。所以你出来之后我在尽我所能去帮助你,你说你爸爸需要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我给你配;你说你想要个好工作,我拐着弯把你安排在季明瑞身边,梁子,我以前对不起你是真的,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人不能老是回头往后看。”

梁津舸还是不说话,眼神里有难以察觉的不耐。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在季明瑞身边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自己出去谋生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帮我看着他,时不时打个电话而已,这个工作对你来说有什么难?等到哪天季明瑞被我拉下去,他的位置给了我,我身边最近的人不还是你吗?”吴羡说话语气和缓,像是阅历丰富的姐姐在教育自己年轻气盛的弟弟。梁津舸往后靠着坐在椅子里,伸手去摸烟,又想起这店里是禁烟的,皱了眉,心裏的烦躁开始加倍。

“我不相信你会不在意从前。”吴羡的声音温柔下来,开始流露女人特有的柔软:“我永远记得在我最无助最需要别人的时候,是你陪在我身边。你是我见过最温暖最赤诚的人。”

这句话大概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梁津舸沉下目光,带着凶狠望向她,字字都仿佛是从牙齿里迸出:“那是你骗我的,你给我爸用点医疗设备怎么了?你不欠我吗?整个公司负债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我出来之后你又是怎么跟我说的?”

这话说的语气着实凶狠,吴羡愣了愣,眼神相比刚刚更为脆弱:“我那个时候没有办法啊梁子,我除了你还能相信谁呢?”

“那我要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信任我到公司亏了那么大的窟窿,只让我一个人顶包蹲监狱?还是谢谢你在我爸知道这些病倒之后愿意给他用最先进的设备?这都是因为谁啊吴羡?”

说完这些话,梁津舸忽然觉得极度疲惫,他想起那个潮湿的小旅馆,想起陈当好落在他眉毛上冰凉的指尖。他在想她,在这样的场景里他居然还是会想起她,想起她带着点乞求的期待去问自己:那你喜欢过我没有?

那是从前的他,带着赤诚,却爱的单纯木讷。男孩在最单纯的时间里总是不容易遇见好女孩,遇见吴羡更像一场劫难,她对男人来说有可怕的吸引力。彼时吴羡一心想扳倒季明瑞,不识好歹也注册房地产公司妄图与他恶性竞争,拉拢梁津舸做同盟,却赔的血本无归。她那时还没能接手医院,债务金额巨大,可梁津舸不知道,在他自以为的甜蜜里,吴羡留的最大的心眼,就是在公司法人那一栏写的他的名字。他对法律认知浅薄,或许这其中能找到漏洞也说不定,可事发之后吴羡握着他的手,像是所有同甘共苦的情人那样对他信誓旦旦:“你替我进去,两年而已,等你出来的时候我肯定已经跟季明瑞离婚,到时候,我们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少年错误迷恋,还曾懊恼自己不解风情,头脑一热便成了戴罪之身,梦想与爱情一夜之间都成泡影。后来铁窗一关,吴羡再没来过。他在监狱里每天想很多事,想不通,女人怎么会无情到这个份上,又想起自己在进来之前傻兮兮的问吴羡,那你喜欢过我没有?

第一年的夜晚他觉得,只要她说有,那便值得;第二年的夜晚他想通,她从头到尾只把他当作傀儡而已,即便她说有,他也再不肯信;出狱前一晚,他坐在床上彻夜无眠,他明白了,他已经不想再见她,那个在心裏缠绕两年的问题,答案早就变得毫无意义。

可他摆脱不掉,他身无分文,而父亲重病。于是梁津舸告诉自己,那是吴羡欠他的,让她还吧。

事到如今,世上最后羁绊也已经不在。梁津舸从桌边站起来,居高临下,将吴羡的表情尽收眼底。女人都是天生演员,吴羡和陈当好都是个中高手,他眼神漠然,没等吴羡再开口,转身往门口走。

心裏那一点未能完全泯灭的卑微情感,在看到吴羡的表现后彻底丧失。梁津舸走上熙攘街道,走在人群之中。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里也没倾泻丁点情绪,那种人生荒谬的感觉终于不再石头般压在他心裏,他该觉得轻松,可拐了几个街道,走过几家转角,心思却越发沉重的难以捉摸。站在巷子口,梁津舸摸出一根烟,叼在嘴裏的同时,他看见对面陵山大学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