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舸送走季明瑞再回到别墅的路上,陵山开始下雪。最近半个月总在下雪,他手握着方向盘,一边看着窗外出神,一边想起陈当好来。季明瑞在别墅逗留了一个晚上,就在陈当好房间,光是想想夜里会发生什么,他就觉得心下烦闷。
还有两个小时是陈当好去学校上课的时间,他得在这段时间里折返别墅再将她送到陵山大学。可眼下车子堵在市中心位置,梁津舸看看表,正好是中午放学时间。
有背着书包的男孩女孩从学校里跑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下午课取消。来接孩子的私家车太多,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梁津舸不断看向手表,十分钟时间里,车流丝毫没有前进的趋势。
心裏原本就带着的烦躁渐渐积压,有了爆发的趋势。他想质问陈当好昨晚都发生了什么,这种冲动随着等待时间的延长,变得越发急不可耐。等到道路恢复他回到别墅,陈当好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等他,从车窗望出去,他看见她正低头把自己的围巾系得更紧一些。
梁津舸这时候应该解开安全带下车,打开车后座的门请陈当好进来。可是他不想这么做,像块木头一样黏在驾驶座上。陈当好站在车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她眼神略微诧异,倒也没什么旁的神情,自己打开车门,准备坐进去。
上车之前,陈当好略一犹豫,回头看看齐管家已经回身进屋,她将车后门关上,伸手去拉副驾驶的车门。
坐进去,她一眼就望见梁津舸面无表情的侧脸。
他不看她,手还放在方向盘上,几乎是陈当好将车门关上的同时,他便启动了车子。虽然平时里他也是这幅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可今天到底是不同,满脸情绪。陈当好偏头看看他,不明所以,自然没有说话。
车子里很安静,陈当好穿的厚,空调暖风吹着难免犯困。距离学校还剩下三个红绿灯,梁津舸在红灯的时候停了车,那句质问已经冲到嘴边,却碍着他们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没有问出口的理由。他转头看她,见她歪着脑袋似乎是睡着了,心裏的不确定再次成倍扩大。咬了咬自己的唇,梁津舸深吸口气,在绿灯切换时启动车子。
因为堵车的缘故,到达陵山大学时,距离上课已经不剩几分钟。陈当好睡得香甜,被叫醒时眼神带着点茫然。她很少在其他人面前表达出这种不设防的单纯,梁津舸凝视她一会儿,忽然又不忍心质问。他哪里有资格质问她,他们之间不过是带着肉体关系的盟友而已。可他这样的心思到底逃不过她的眼睛,陈当好打了个呵欠,也不急着下车,歪在副驾驶里斜着眼睛看他:“怎么?”
“到了。”梁津舸避开目光,往窗外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表,再看向她时,眼底多少淡然了些。他用眼神示意她该下车了,不然上课迟到,教授点名可就糟糕。陈当好权当看不见,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她伸手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的推了一把:“问你呢,刚才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梁津舸不说话,手还握在方向盘上,迟疑良久,连耳根都开始微微泛红:“……没有。”
“季明瑞昨晚在我床上睡的。”陈当好把他那点心思看得通透,车里暖风实在开的太热,她一边把围巾从脖子上摘下来一边观察梁津舸的表情。她看见他嘴角紧绷,是忍耐的样子,心裏觉得好笑,逗弄他真是件太有趣的事:“你这是什么表情?”
梁津舸不说话,呼吸有些粗,几乎是使了力气去打开车门。他从车前面一直绕到副驾驶这边来,刚要帮她拉开车门,却发现车门锁了。
陈当好放下车窗仰头看他:“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要迟到了,你。”梁津舸压抑着自己的心裏蹿升的怒气,明知道她是故意气他,可那样的画面光是想想还是觉得连同胃里都翻江倒海。他太知道自己的脾性,又太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讲,都轮不到他发火。
许是知道玩笑开得过火,陈当好伸手在他袖子上扯了扯,难得撒娇:“好了,我逗你的,他就只是挨着我睡觉而已,什么都没发生。”
他不要她的解释,更不想听,偏了头,梁津舸站直身体看向校门口。冬天天气冷,人人行色匆匆,他穿着单薄,站在路边有些惹眼。陈当好也不恼他的态度,右手伸出车窗,勾了勾食指示意他低头。
梁津舸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嘴边呼出白汽,他想问她要干嘛,眼睛低垂便正好触碰到她的眼神,陈当好眨眨眼,拉着他的袖子硬是将他拽到自己面前。
被迫低了头,梁津舸像是负气一般皱了眉,却还是贴近她。陈当好在车里坐的久,又是刚刚睡醒,手心温软,就这么贴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无限拉近自己面前。嘴唇堪堪擦到他的耳朵,陈当好嘴角带笑,呼吸浅浅:“梁子,你想试试车震吗?”
她说这话时声音平稳,不疾不徐,脸颊连一丝绯红也无,大概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羞人的字眼。酥麻感从梁津舸的脊椎骨快速荡开,他显得有些焦躁,像是每一个青春期里莽撞又满是顾虑的少年:“……别逗我。”
“你不想?”唇贴在他耳廓,沿着耳垂轻扫一圈,陈当好在梁津舸的战栗里带着点苦恼开口道:“可是梁子,我想试试呢,都不想去上课了。”
梁津舸的目光沉下来,嘴唇抿紧了。他环顾四周,校门口人来人往,心裏暗暗骂了句粗话,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无处宣泄的躁动得到一点释放,挣脱开陈当好的手,他绕回驾驶座,而陈当好在这时候已经识趣的解了车锁。
车子在校门口缓缓启动,绕过学校大门,往偏僻小巷开过去。这车是季明瑞买给陈当好的,登记的是她的名字,可一直到现在,他连驾照都没让陈当好考过。车里放着季明瑞会喜欢的摆设,大多是修身养性的小挂件,车窗前的弥勒佛笑的慈祥憨态,大约是看不到车里男女如何耳鬓厮磨。
车厢内空间狭小,座位放倒也还是不比床上施展得开。陈当好穿的厚重,光是脱衣服就废不少时间,梁津舸已然急不可耐,近乎撕扯的纠缠里,也不知道谁的手碰到广播开关,每天下午的音乐节目如约而至,粤语歌词流淌,第一句歌词出现的同时,他们在狭小车厢里融为一体。
“宁愿滞留在此处,宁愿叫时间中止,我不会再信未来,我不要再看历史。还能活才是讽刺,故此不用做傻事,让痛苦,轮千次,彰显那快乐有尽时……”
梁津舸是听不懂粤语的,陈当好也是,他们都生于干燥的北方,对南方情怀懵懂而陌生。可是这一刻,歌词缓缓流淌的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眼眶酸胀,拥抱着怀里的人,分明已经最大限度完全占有着她,却还是觉得不够似的心裏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