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梁津舸重新上来,将手里捏着的小东西放在她桌上:“内存卡给你了,怎么用你自己决定,刚刚收到季明瑞那边的消息,吴羡过世了。当好,以后的路我帮不了你,你自己走吧。”
吴羡过世了。陈当好心裏有极大震动,瞳孔都跟着晃了几晃。嘴唇抖了抖,她发现自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点点头,指间烟灰落在地毯上,烫出一块难看的黑渍:“……好。”
又是一大段沉默,梁津舸再度开口:“后天是不是学校有课?”
“嗯。”
“这几天吴羡那边的事可能会有些忙,我要是去得迟了你就等一下。”
“嗯。”
“我下楼了。”
“好。”
他们好像忽然之间回到了最开始认识时候的客套。
分明几个小时之前,他还摸到她的床上吻她的耳朵和腰际。陈当好神情有些恍惚,恍惚中她便开始想,要是自己当时没有把脚踩在他肩膀上阻止他的动作,没有问出那样的问题,今晚是不是就跟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不会有丝毫不同呢?
她忽而有些荒谬的后悔,尽管心底知道,真实早晚都要浮出水面,并不是她一己之力可以控制的。可这后悔也不仅仅包括那个时刻,还有她说出了什么话,是不是已经狠狠刺伤梁津舸的心,他是不是就此将那份爱收起,再也不肯给她了。
吴羡去世的这个夜里,季明瑞的生日如约来到。而远在风华别墅的陈当好和梁津舸,于凌晨时分,摸到自己脸上的泪。
下过那场春雨,陵山在一夜之间温暖起来。季明瑞的生日宴没有举办,全部人手都被他指派去安排吴羡的葬礼。出于给外人看也好,为了让自己安心也罢,季明瑞发誓要将吴羡的葬礼办的风风光光。
说来可笑,人活着的时候他什么都舍不得给她,等她不在了,他烧去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到火化前一秒,季明瑞还恍惚觉得吴羡没有离开,他站在她办公室里,就想起她跟自己斗嘴的样子。
人死灯灭,最后只剩骨灰一捧。站在镜头前,人人都看得见季明瑞眼里的浓烈悲怆。那一天新闻版面都被他那张哭泣的脸占据,就连第二天陈当好去上课,还能听见同学们议论这件事。
其实不奇怪,季明瑞本就是陵山大学的名誉校长,每逢开学典礼和毕业季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对于陵山大学的学生来说,季明瑞大概是他们见过的最亲民的一位明星。他年过四十却还是风度翩翩,并没有中年男人发福和秃顶的任何迹象。这对于每一个还没踏进社会的小女孩来说,都像是小说里深情男主一般的存在。而这位男主偏生又中年丧妻,他们夫妻相互扶持二十多年,想来又是一段传奇。
这些标签一个个贴在季明瑞身上,让后排的几个女孩越聊越欢。陈当好把笔放下,转过头去看她们,感受到她的目光,几个女孩以为是生意太大打扰到她,将声音压低。
陈当好可以听见她们窃窃私语的依旧是季明瑞的名字。
心裏有些许烦躁,这烦躁让她想出去走一走。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左右,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是个不错的去处。拎了包,陈当好往教室外面走,还没走出门,刚好看到熟悉身影朝她走过来。
这个人倒是好久不见。
站定了,陈当好与对面的人坦然对视。感受到她的目光,倪叶眯起眼睛笑,还是之前那样的标准笑容:“你好,陈小姐。”
陈当好没说话,点点头,等她说。倪叶总不会是来这裏上课的,她只是疑惑来的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梁津舸。
“季先生让我接您去参加季太太的葬礼。”倪叶说着侧了身子示意她出来:“车就停在门口,教授那边已经请完假了,陈小姐跟我来吧。”
“……梁子呢?”
“葬礼那边挺需要人的,我留在那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来接您了。”倪叶的笑容还是妥帖,就好像她心裏对陈当好没有一丁点介怀:“陈小姐可得抓紧时间。”
“季明瑞怎么可能让我去,我以什么身份去?”
“这个我也不清楚,是季先生通知的。”
季明瑞就算再怎么爱她,都不可能让她去参加吴羡的葬礼。陈当好的心思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大概猜到倪叶的目的。她出现在葬礼上,并不会对季明瑞有什么实质性的不良影响,他随便几句就能帮她搪塞过去,妹妹,远方亲戚,吴羡那边的病人,等等。但是,陈当好一旦在葬礼上露了脸,那以后,她便不能在季明瑞身边以他新夫人的身份出现。
季明瑞不会允许自己背上对吴羡不忠诚的罪名。
倪叶这招其实没什么意思,太容易被看穿,也不讨季明瑞喜欢。不过倒是恰好顺了陈当好的胃口,点点头,她眼神单纯的看向她:“那走吧。”
那时候的陈当好还不知道,人心之恶,远超她所能想象。这世界上一石二鸟的事,又怎么是她能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