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吃饭?”陈当好这么问。
“说清楚了多没意思。”梁津舸这么回答。
这几年到底还是有改变,昔日寡言少语的男人,现在说话也会打太极了。陈当好不再开口,记忆里的梁津舸跟现在的人忽然背道而驰,她知道人总会改变,只是这改变不该让她看到,梁津舸要是能一直活在她的记忆里,便能一直鲜活,一直美好。
最终还是由梁津舸选了饭店,雅间,门关上了外面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他坐在她对面,菜端上来,他笑着推到她面前去。
“你不吃吗?”陈当好抬头,见到几盘菜都在自己面前,他连筷子都不打算动一下。梁津舸眼珠一转,换了不太舒服的表情:“你先吃,我就是忽然有点胃疼。”
“这几年落下胃病了?”
“何止是胃病啊,在外面什么病都得过一遍了。”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松,像是不设防。陈当好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偏巧下一道菜上的是汤,她把那碗朝着他推过去:“那你喝这个。”
“这几年学会关心人了?”
她听出他是故意揶揄她,咧开嘴笑,眼睛都眯起来。梁津舸也笑,他从前很少笑的,如今倒总是时不时的扯着嘴角:“笑什么?”
“你笑什么?”
“我笑你。”
“那我也笑你。”
他偏过头,假装嫌弃的语气:“哎,陈当好真幼稚。”
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样的说话方式,陈当好想说他几句,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毕竟太久不见,说话也担心自己失了分寸,脑海里这些想法转了一圈,她说:“不过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这几年啊,”梁津舸垂手坐在桌前,还是不打算动筷子,“去了不少地方,一开始就是活着呗,也没想到生意能做大,现在也算是衣锦还乡。早两年的时候在广东那边待着,还学会了点粤语。”他说着给她叽里咕噜讲了几句粤语,陈当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说话字正腔圆习惯了,只觉得粤语温软好听,被他讲出来却是好笑得很。她低头笑,再抬头的时候有些感慨:“你变了不少。”
“比如?”
“话多了,以前问你好几句,你就回我一个嗯。”
那是因为以前好爱你,站在你面前都担心说错话,结果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显得自己笨嘴拙舌。这些话梁津舸自然不会说,谈完了自己,他将话题引到她身上:“你呢,我看你这几年过得也挺好的。”
“还可以,电视台工作虽然有点无聊,但挺稳定。”
“你也有变化,但是不大。”梁津舸调整了坐姿,向后靠在椅背里,“防备心倒是不小,约你吃个饭这么难。”
“……我以为你会记恨我。”
包厢内沉默下来,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原来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那句“为什么”险些脱口而出,梁津舸抿唇,半晌,他笑道:“你说什么呢,我干嘛记恨你。”
就好像他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态度让陈当好觉得轻松,她最向往的就是这样的关系,彼此之间可以坐下来吃个饭,之后天各一方,谁也不要挂念谁。关于之前的那些事也许就真的是过去了,梁津舸不提起,她也乐得忘记,带着这种好心情,梁津舸提出饭后去看个电影,她也没拒绝。
就像是送老朋友走的心情,陈当好竟还觉得有一丝惆怅。电影院距离饭店不到五百米,梁津舸把车停在饭店楼下,这一段路他们俩决定走过去。路灯昏黄,梁津舸低着头,看到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拉长,走近了又变短,从身前到身后,乐此不疲。
“你冷不冷?”梁津舸偏头看她。
陈当好穿了条长裙,在这个季节其实稍显单薄了些,她摇摇头,没等说话,他已经脱下大衣披在她肩膀上。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她问出口的瞬间便有些后悔,要是知道了时间,不去送一送似乎不好。梁津舸目视前方,因为身高差距,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只听他说道:“……也不用你送我,问这个干嘛。”
她的心思被一语道破。
之后一直到进了电影院,都是一路无话。大概是因为今晚天气太冷,他们订的场次空无一人,陈当好进去之初还以为是他们来早了,可直到等黑下去,也没有其他人进来。黑暗里她扭过头看向他,小声问道:“咱们这是包场了?”
“谁知道呢。”梁津舸声音也轻轻的,不动声色地,他抬手,胳膊放在她背后,像是虚虚揽住她。
她察觉到他的动作,看向他的时候只看到他侧脸微微扬起的嘴角。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没忍心说出口。明天他就走了,这一走大概又是很多年不能相见,想到这,陈当好也就默认,他的手放上了她的肩膀,她也没躲。
灯黑了有一会儿,电影没放映,陈当好这才想起来问他:“你买的什么片子?票给我看看。”
“一会儿不就知道了。”梁津舸将她揽进怀里,手按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陈当好下意识想要坐直,被他轻轻斥了声“别动”。她心裏突然有些不舒服,类似第六感的东西让她有些坐立不安,只觉得这个姿势别扭极了。想要挣脱,屏幕忽然亮起来。
下一秒,她面如死灰,梁津舸不知什么时候摘了手套,指向屏幕的右手却缺了根手指,伤口断面触目惊心。他这么伸着手,声音带笑,问她。
“你当初想要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