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2)

“平时,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管她,就是别让她出大门。”

“是。”

白雪峰答到这裏,因为听他声音颤悠悠的有点不对劲,便抬眼望着他,就见他把左胳膊肘架在椅子扶手上,左手握拳拄着下巴,眼中亮晶晶的,竟像是含了泪。察觉到了白雪峰的目光,他横了他一眼,随即要哭似的一咧嘴,闷声闷气地咕哝道:“一个一个的,都他妈变心了。”

说完这话,他扭开脸,一滴泪珠子顺着他的眼角滑下来,他板着脸,吸了吸鼻子。

白雪峰保持了弯腰的姿态,低声说道:“大帅别伤心,过两天,等您和太太都过了气头了,您再去见太太一面。”

雷一鸣紧紧地闭着嘴,摇了摇头。

“那就再等等,等到您和太太的伤都养好了,到时候也快过年了,您和太太一起上天津玩玩,这个……周围的环境一变,人的心情也就变了。”

“我不能再见她了。”他终于开了口,带着哭腔,“我没脸见她了。”

白雪峰听了这话,实在是想不出合适的回答,只得愁眉苦脸地叹息了一声,心裏则犯着嘀咕,不知道这位大帅今年究竟是三十六,还是十六。东院儿的太太还没落泪,他倒是先哭上了。

“这事就别告诉老林了。”他又暗自盘算,“老林最近也有点不大正常,大帅这边一闹家务,瞧把他乐的,都走样了。”

雷一鸣觉得,自己确实是没法再去见叶春好了。

原来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去负荆请罪,还敢嬉皮笑脸的对她说些甜言蜜语,完全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那脾气发得情有可原,自己不是坏,只是耍性子而已,耍性子从来也不是大罪,他知错了,她多担待,不就结了?

他是真心实意觉着自己挺有理,所以能见她、敢见她。可是经过了昨夜那一场之后,他没理了。

纵是硬着头皮走到她面前去,他也没话讲了。

回想起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他不仅后悔,而且羞耻。

雷一鸣在卧室里躺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他左脸上结着四道血痂,依旧不适宜见人,然而虞天佐来了,他不得不见。他病怏怏的,强打着精神,因为这脸上的伤实在是没法遮掩,所以索性不管了,由着虞天佐对他看了又看。而虞天佐看够之后,开口问道:“你这脸是让谁挠了?”

他不耐烦地一皱眉头,从鼻子里往外呼出了一股子冷气。

虞天佐见状,当场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挺身坐正了,抬手一摩挲脸:“得,还想找你出去玩玩呢,结果你还把彩挂到了脸上。”

“不玩了。”他说,“这一阵子我三灾六难的,哪儿还有玩的心思。”

虞天佐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哎,问你个事儿,有没有南边的人找过你?”

“南边的人?”他随即反应过来,“国民党?”

“对。”

雷一鸣摇了摇头,然后反问,“他们找你了?”

虞天佐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子:“他们今年一路往北打,眼看着就要打到咱们眼前了,你心裏不能没点儿盘算吧?”然后他用了个新学来的词:“你个反动军阀?”

雷一鸣听到这裏,笑了一下:“反动也罢,军阀也罢,随他们骂去,我不在乎。大总统坐天下也罢,国民党坐天下也罢,只要别动我的队伍和地盘,我也无所谓。”然后他转向虞天佐:“我这个人啊,没有野心,很好说话。”

虞天佐听了这话,心中冷笑,说道:“那你总得站一队啊。”

“再等等。”他拍了拍虞天佐的胳膊,“站了队又没钱拿,你着什么急?”

“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有了决定,可得告诉我一声。”

“那是自然。”他心裏乱纷纷的,有口无心地应付着虞天佐,“你是我的老大哥嘛,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咱们都得站在一起。”

虞天佐又问:“你真不能出门?”他伸手捂了雷一鸣的左脸:“我给你遮着点儿,咱们出去逛逛?”

雷一鸣一晃脑袋:“别闹,我跟你说,我这一个多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在家里养病了。”

“那你上我家玩玩去?”

雷一鸣想了想,然后站了起来:“成!可是有一点,就咱们两个,别叫别人。我这模样可见不得人。”

虞天佐又嘿嘿嘿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将雷一鸣裹挟走了。而雷一鸣一走,白雪峰略微得了一点儿空闲,便趁机跑去了内宅。雷家最不缺少的就是房屋,他在宅子后面收拾出了一座小二层楼,给叶春好居住。小枝闲了半年,如今回到叶春好身边,也算是重新有了差事。白雪峰每隔几天就要过去一趟,一是和小枝谈谈,二是瞧瞧叶春好的情况,回来好汇报给雷一鸣。起初几天,叶春好一直呆呆的不理人,他还以为她又要成为第二个玛丽冯,然而过了几天之后,她像那枯萎的草木还了阳似的,眼珠子渐渐活动起来,竟然又像个好人儿似的,能够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