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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骄4:大结局 尼罗 1673 字 2个月前

老婆子已经为叶春好换上了一身新衣,新衣是一身蓝布旗袍,鞋袜俱全,只是缝得粗枝大叶。见他进来了,老婆子们贴着墙边溜了出去,这倒是正合了他的意。转身关闭了房门,他走到灵床前,弯下腰去看叶春好。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琐碎旧事,在他脑中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太近了,至多隻隔了半个时辰,这哪里是旧事?这根本就是新事。他双手撑在灵床上,深深地俯下身去,把面颊贴上了她的嘴唇:“春好,你今天一定要亲我一下。”

面颊和嘴唇相碰触了,她先前曾说“就不亲”,可终究还是拗不过他,还是他赢了。

然后他抬了头,轻声说道:“我也亲你一下。”

他吻了她的额头,吻乱了她湿漉漉的额发。他抬手为她整理,发丝撩起来,他看见了她右眉上的疤痕。

他盯着那道疤痕,盯了良久,一眼不眨。房门开了,他都没察觉。原来苏秉君见他这样关门闭户地守着一具尸首,有些不放心,便进来看一看。如今见他果然又坐到了灵床上,苏秉君便上前搀扶他:“大爷,人死不能复生,您一味地伤心,也没有用。好些军务都在等着您处理,您还是出去站站,振作振作精神吧。”

雷一鸣这一回没有回答,也没有对着他点头。怔怔地跟着他走出门去,外头已经是正午时分,他在大太阳下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苏秉君扭头看他,只见他直着眼睛望着地面,面孔涨成紫红,一只手紧紧抓住军装前襟。

苏秉君有点慌了:“大爷,您——”

话未说完,雷一鸣要咳嗽似的一弯腰,喷出了一口血。

喷出了第一口,他急促地咳嗽了几声,随即又喷出了第二口、第三口。他紫红的面孔迅速转为惨白,站立不住要往下瘫。苏秉君慌忙蹲下来抱住他,就见他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两颗极大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淌了下去。

雷一鸣想,自己的人生,真成了一场悲剧和一个笑话了。

叶春好那踩着窗台作势欲出的动作,成了他对她最后的记忆。死和生之间,只差了一步的距离。她原来是这样地爱他,她竟然会这样地爱他。

于是他想大哭,也想冷笑。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想死。不是他不怕死,是他不知道明天如何继续活。一切往事都是不堪回首,又全都是他自作自受。热泪和热血在他胸中壅塞着,烈火要从肺腑之中燃烧出来,呼吸着的每一秒钟,于他来讲,都是煎熬。

他还没死,就已经提前落进这地狱里了。

雷一鸣为叶春好守灵,守了一夜。

这一夜他是怎么过来的,没有人知道。一夜过后,他出了厢房见了人,让苏秉君去操办一番,尽早让太太入殓。

他说这话时,态度和眼神都是很镇定的,不镇定的是苏秉君。他说了几句话,见苏秉君答得有口无心,两只眼睛不住地往自己头上瞟,便问道:“你在看什么?”

苏秉君这才收回了目光,做了个肃穆的姿态:“大爷,卑职知道您心裏难过,可是您的身体要紧,还是要节哀啊。”

雷一鸣问道:“我怎么了?”

苏秉君慢慢地抬了头:“一夜不见,您都添了白头发了。”

雷一鸣听了这话,转身往上房堂屋里走。堂屋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他走到镜前,就见白发从自己的两鬓扩散开来,竟然连头顶心的黑发中都夹杂了丝丝缕缕的银色。

“这没什么,”他不但镇定,而且豁达,“不算多,远看也看不出来。”

然后他把五指插|进短发,缓缓地向后捋去,又道:“白了也好,以后就安心做老爷子,不折腾了。”

二十多岁的苏秉君看着他,哑口无言。而他转身从镜子前走开,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咳嗽起来。走出几步之后,他回了头,看着苏秉君道:“别傻站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三天之后,一队人马换了便装,运送叶春好的灵柩回北平去。

雷一鸣自始至终都没有号啕大哭过,只是有点唠叨,嫌叶春好身上的衣服不好。仿佛叶春好不是入土,而是出远门去。幸而衣服虽然是本地成衣铺里买来的粗糙货色,可棺材是好的,让他觉得还不算太委屈了她。

盖棺之前,他花了不少工夫,把叶春好戴的那只手镯洗得金光闪烁,放进了她的棺材里。放进去之后他又反悔了,把它重新拿了出来。

他想把它留给妞儿,做个纪念。妞儿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娘了,这个娘没了,将来就是他们爷儿俩一起过日子,他也不会再续弦了。

他终于承认自己是个祸害,害人,也害己。谁爱他,他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