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阳出大事了!
慎阳出了不得的大事了!
这天早晨,刘盈还没睡醒,就听见耳边模糊地传来一些微小的议论声。迷迷糊糊,浑身暖暖地,似乎被一片巨大且柔软的羽毛覆住。
从指尖到心尖,无一处不熨帖、不温暖。
脚步声渐渐远去。
其实,她听得出那是胡荼的脚步声。
胡荼似乎在窗外顿下,另外一个声音虽然细微,却带着天生的聒噪感。
不用想,她立刻反应到那是鱼微。
鱼微:“二少,不和姑娘打一声招呼吗?”
胡荼:“嗯。”
鱼微:“奴才……留下来照顾姑娘吗?”
胡荼:“不必。”
鱼微:“那……二少您就这么走了,以后也不要姑娘了吗?姑娘那天真的撕了您的衣服……把您,把您给那个了?您生姑娘的气了……”
“……”
一阵骇人的沉默。
听得出,鱼微的声音打心底里在着急。刘盈现在就算睡着、迷糊着,脸色也绿了。
这个鱼微,什么意思,他当她就这么饥渴吗?
她无奈拉了拉被子,遮住耳朵。
窗外,脚步声渐渐远去,对话的声音也压得极细、极微小,遥远蒙胧,似在天边。蒙上头脸,果然一句混账话也听不见了。
这一觉,睡得踏实安稳。
天光从霁青色的云层折射下,如夜间绽放出大瓣大瓣雪白的昙花,明丽清远。
吐纳间,尽是醉人的清新。
刘盈醒来以后,习惯闭着眼,小赖一会儿床。可今天,她刚刚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就发现浑身有种很不自在的感觉——周围散发出一种诡秘的气氛,就像她小时候打碎了母亲最喜爱的青花瓷,屏住呼吸,等着责罚的光景。
不过,又有点儿不同……
哪里不一样,她分不清楚。
她疑惑地深吸一口气,懒懒张开眼眸。
不等完全看清,一股热血陡地涌上心头,一刹那胆战心惊……
你能想象女子的闺房出现一水俊秀美男的情况吗?
就算是风情开放的岐州,也没出过这样的荒唐。
刘盈一睁眼,看见一水红影。
这一个个俊俏少年,眉梢含怯、眼角带羞,黑色如瀑的长发拖曳在地,红袍流转着妩媚华光,半敞的红袍中,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掐得出水的轻红……
刘盈一个激灵,拥被一隅。
仿佛是一根尖锐的银针,狠狠刺入眼中,恼怒、羞耻、恐惧……诸如此类一瞬间冲至脑海,倾泻出无数阴暗的负面情绪。
几乎是下意识,她的声音透出刀锋似的冷厉,低声喝斥:“什么人?”
一人上前一步,答:“姑娘莫惊,我等是被选来服侍您的赤云衞。”
“赤云衞?”
这三个字,在刘盈唇齿间细细咀嚼了一回。
她很快确定,自己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赤云衞”的印象。
一双清冷的黑眸,一分一寸地从众人身上打量过去,她暗暗计量,默不作声。此时,只见天光乍然一亮,从美男群中步出一个身量纤弱的文秀少年,从容递来一封信,缓声道:“我主吩咐,将此信亲手交给姑娘。”
刘盈抿紧略微苍白的唇,示意他把信放在桌案上。
她不急着拆阅那封信。
经过一瞬的慌乱,她已经冷静下来。
这些少年,没有武功,对自己造不成威胁。
少年递来的信件上洒金之处,隐约凤凰于飞,这个标记,她并不陌生。
他们,应该与胡荼有关。
可是,这么一水的俊俏少年,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房中?
胡荼在哪儿?在搞什么鬼?
任哪个正常人在一大清早,看见这么一副光景,都不会笑的出来。
待众人陆续出去,刘盈这才拆信,抖落素笺,纸上绽出几行清秀字墨。
她看了第一眼,就确定这不是胡荼写的。
胡荼的字看似俊雅流畅,却有一种低调的淸贵,是骨子里的倨傲冷峻。这封信,字写得虽然秀气,勾角处却透着一股狡黠灵秀的气息。
是鱼微。
刘盈展开信笺,先前并没给予关注,只是漫不经心一掠而过。
看到一半,她忽然愣了愣。
似乎是没有读懂信中的内容,她手腕一抖,送至眼前,再次读下。那目光,似乎要把每一句话都咀嚼一遍,仔细观摩,逐字逐句拆开,再拼上。
当较真的目光送至最后一个字,她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就像一个人吃了一颗苹果,吃到一半,才发现裏面有半条虫。
这一刻,刘盈发现自己低估了鱼微的杀伤力。
她哭笑不得看着手中这封信,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杀人的冲动。
其实上面也没写什么,不过是几句很平常的问候话语——
“姑娘,我们走了。
“这些人,送给您慢慢享用。
“注意身子,一天玩三个就够了,别太纵欲。”
她几乎可以想象,鱼微写这几句话,神色有多认真、多亲切。
他就笃定了自己那日在马车上,把胡荼强|暴了!
任她解不解释,自己也被他贴上“色情狂”的标签。
打开房门,刘盈捏紧了手中的信笺。这是拂尘记的纸,雪白中泛着凛凛冷光,不同于其他家的宣,这种纸比宣轻薄,却十分硬实,对着光,几乎能透出流转的剔透。刘盈握紧它,没留神,指缝被狠狠划了一记。
她忽略指间刺痛,脸色黑得几乎可以调墨,“鱼微呢?”
众男答:“走了。”
她再问:“走到哪里去了?”
答曰:“不知。”
“那你们也走吧。”
话音落下,只见众男面色倏地惨白如雪。
院落中闲适的气氛陡然一变,刚才递信的文秀少年握紧拳,忽然缓步而出,递出一柄雪亮的匕首,面色清冷如霜,清声道:“姑娘赶我们走,不如即刻便杀了我们。也总比主上回来,千刀万剐的好。”
鱼微其人,看似天真烂漫,却沾了胡荼的习性,沉默悍杀,绝非善类。
刘盈不愿留人,他们也不敢走。
两拨人就这么僵持下来。
刘盈嘲讽似地看着众男,一言不发。
她没什么慈悲心肠,众男的生死与她何干。
正想着,手中被塞进一柄雕刻诡秘银丝的古朴匕首。
刘盈把匕首高举到齐眉处,刀尖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雪亮的流光。
众男面色一绷,目光被那道灿亮近乎妖异的光芒吸引住。
刘盈好笑地挑了挑眉,咧嘴笑道:“好吧,说说,你想怎么死?”话语轻松,比问候“你吃饭了吗”、“今天天气不错呀”没什么不同。
她早就看见递信这人并不简单。
此人一袭红袍穿得很严谨,眼波浮动,目光清澈,步子极缓,也极从容。就像从暗夜步出的红莲妖姬,一步步,莲花绽放,暗香涌动。
这样的人,不该是鱼微能控制的。
她只是奇怪,却没深思下去。
只见此人微微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舍不得我死,您还用得到我。”话音落下,空气中忽然流窜出一股奇异的暖香,一丝一丝,悄无声息地弥漫周遭。
刘盈忽觉不对,心中警铃大作。
没等退开,她只觉脚步一软,整个人跌入一具温软的怀抱。
她昏迷之前,隐约听见有人低声安慰:“姑娘莫怕,二少很快就会回来救您的……”声音冰冷而尖锐,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净漆的囚笼,窗棱细密。
透过疏浅小格,层峦耸翠、飞阁流丹。
朔北的假山亭榭在细密如丝的微雨中,尘瑕洗净。细雨落处,就像婉转的河流围绕在蒙胧的青山,细粒似的洁白密密匝匝,营造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迷香的药效很浅,颠簸两下,刘盈就醒了。
她眯着眼,模糊地看见自己被那个红袍少年丢给一群黑衣大汉。
他们在说些什么,离着太远,她听不清。
红袍少年一走,脚步声渐近,在自己身边停下,然后她发现一股大力从自己肋下穿过,粗暴拖着她走了一段,摔到一边。
泥泞和雨水沾满刘盈满脸满身。
她觉得自己浑身散架似的痛。
她真的很想起来,好声和大家商量,能不能轻一点。
可虽然醒了,她发现自己还是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无奈地被人抬来抬去。抬久了,也就麻木了,昏昏沉沉,随君搬动。
隐约中,她似乎听着有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迷迷糊糊中,自己被丢上一个拥挤的空间,然后再次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刘盈被一股闷臭憋醒。
不得不说,红袍少年弄的那个迷|药,很管用,直到现在,那种眩晕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恢复了体力的刘盈,从所处的环境,立刻判断出自己现在在马车上。
周围很拥挤,窗口用木条封死了,黑漆漆的,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从马车驰骋的速度来看,刘盈虽然不知道所走方向,但也能肯定,这裏离汝阴已经很远了。
旁边,传来少女压抑的哭泣声。
她吃力地直起身,伸手抚上车窗,粗糙中夹杂着冰凉的触感告诉她,封条是很厚实,也许还掺了一些坚固无比的铁器。
依次摸过车门,木地板以及车顶,她终于颓败地发现,这马车造的还真是天衣无缝,逃脱无门。看来,对方为了囚住自己这群人,可费了不少苦心。
这么一想,她索性继续躺下。
可睡的太久,现在就连想睡,都睡不着了。
她羡慕地“看”着不远处发出细小鼾声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百无聊赖中,只听几个女声压着嗓音,惊惶议论:“小侯爷把咱们送到宁王府做婢女,可不就要害死咱们!我听说十九王爷嗜杀好色,宁王府从不招婢女。只要被那个好色王爷看见了,不仅贞操难保,连性命也悬着呢。”
“听说宁王府闹鬼,一个个都是白衣的女鬼……”
她们说了一路,刘盈听了一路。
从凌杂的话语中,拼凑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原来,这群女子是从侯府选出的婢女,要送到宁王府上去做事。因为十九王爷的名声太差,为了防止这群婢女私自逃跑,运送的马车甚至钉了一百零九颗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