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仔细地再度阅读了一遍电脑中的文档，犹豫了片刻，终于按下了打印按钮。片刻之后，那篇论文就已经被他打印完毕，他整理了一番，拿着论文来到了王梁院士的办公室。王梁戴着老花眼，看了一遍，满意地道：“高义啊，你做的很不错。”高义低下了头，道：“谢谢老师夸奖。”王梁院士摘掉了老花眼，一边用眼镜布轻轻地擦拭着，一边轻叹一声，道：“高义，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跟着我时间最长的人了。”高义一怔，笑道：“是啊，老师，我跟您都有三十年了。”王梁院士缓缓点头，道：“那么多年，我都没有放你走，你会不会怨我啊。”高义毫不犹豫地摇头，道：“老师，看您说的，我是这种人么。”王梁院士轻笑一声，道：“你当然不是这种人，否则我也不会留你那么多年了。只是，你的那些师弟们在全国各地，有的已经成了省级行政领导，也有的成了省级三甲医院的院长，还有的成为了卫生部的官员，更有的开了药厂，赚了大钱……”“老师，”高义第一次打断了王梁院士的话，他由衷地道：“我不羡慕他们。”“哈哈，你啊……”王梁院士大笑一声，用手点了点他，慢慢地收起了笑容，道：“高义，其实我不放你走，固然是因为舍不得，但也有一点。”他抬头，认真地道：“你的性格，不适合当真正的一把手啊。”高义愣了一下，一脸的迷茫。王梁院士缓缓地道：“你现在主持实验工作，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与天才合作，你运筹帷幄，调配资源，他动手实验，已经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是最棒最好的团队。”高义的脸色微微一红，道：“老师，您夸奖了，这些年，实验室中真正挑大梁的，其实是天才师弟。”“哎。”王梁院士一挥手，道：“他的动手能力确实比你强，但是如果没有你在后面给他管理人员，他就真的能全心全意投入科研工作吗？哼，你信不信，如果放手让他主导一个实验团队的话。十个人以内，或许还可以，但人数一旦上百，呵呵，我保证他一无所获。”高义的眼皮子微微一颤，嘴角更是抖动了一下，看向王梁院士的眼眸中充满了感激之色。这几年随着王梁院士的年纪渐长，他确实已经无法担任一线工作了。随之而且的，则是祝天才在实验室中屡屡取得突破，几乎获得了所有人的推崇。但是，他这个真正负责实验室运转的人，却逐渐变得默默无闻了。然而，王梁院士却记得他的功劳，并且做出了认可。实验动手能力重要么？当然重要了，特别是在摸索性质的实验中，一个动手能力强的人，甚至于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但是，一个人的动手能力再强，那也只是一个人啊。人心各有不同，而一旦人数上百，想要协调好这些科研人员之间的关系，为他们做好后勤等等工作，那就是重中之重了。这份能力，在许多时候，往往都是大型实验室中最为重视的能力。想要找到这样的一个人极其困难，因为他不仅仅要具有足够的威望，让人心服口服，而且还要懂得实验内容，不至于被人蒙蔽，同时更要见多识广，拥有应付大多数的突发事件的能力。这样的人才，其实有很多，但若是再加上一个专业知识的话，那就是极为稀少的了。高义就是这样的人才，也唯有如他这般，一直跟在一个顶尖导师身后，并且为导师操作奔劳几十年的人，才有可能一步步的走到这个位置上。可以说，高义现在就是王梁院士最为重视的人。如果缺少了祝天才，大不了实验的进度放慢，甚至于有完不成的可能。但是，如果缺少了高义，那么整个团队或许就会乱成一锅粥了。高义的作用，就算是达成初，也是无法取代的。所以，在得到王梁院士的认可之后，高义才会如此的激动。王梁院士将擦拭干净的眼镜重新戴好，道：“高义，我知道你的能力，这里的人也知道。你管理实验室，确实能够让人心服口服。可是，你觉得，如果将整个团队都交给你，你能够掌控么？”高义一怔，他张了张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了。将整个团队都交给他？王梁院士抬起了头，认真地道：“我问你，如果我们的NH-1研究成功，并且将糖尿病特效药研发出来了，那么，我们下一步又该怎么做？”高义“啊”了一声，眼眸中一片茫然。那么多年，他一直跟在老师身边，无论老师吩咐了什么事，他都能够办得妥妥当当。与国内外的科研竞争也不是一次两次，其中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若是一个课题结束之后，又要开展哪个课题呢？如果他是在一个仅有几个人的小型团队中，那么随随便便找一个感兴趣的课题，就可以进行下去了。但事实上，他们的这个团队可是国家级的科研基地啊，单是普通的研究员，就已经有数十人之多了。至于团队中的实习生，普通科研狗，以及各种后勤人员……想要找一个能够配得上这种规模的研究课题……高义突然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噤，这样的事情，真是自己应该考虑的么？他茫然看着王梁院士，正是这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支撑起了整个团队。正是在他的领导之下，整个团队始终保持着充足的活力，并且永远不缺乏足够的研究课题。但是，如果有一天，这位老人倒了呢？那么，如此庞大的科研团队是否还能够继续维持下去呢。高义的额头上慢慢的渗出了一丝冷汗，这个问题其实早几年他就隐隐的有些考虑，但却从未像现在这一刻的清晰。“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高义深吸了一口气，道：“您放心，我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让您失望的。”王梁院士微笑着道：“好，你记得，就好。”高义迟疑了一下，突然道：“老师，他……真的可以么？”王梁院士呵呵一笑，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正是方健手中的那个单子，他缓缓地道：“一切，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