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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睁眼就看到头顶红色的幔帐,容琳吃了一惊,渐次看到床头的嫁衣、案上的红烛,方记起昨日种种,不期然的就想起两句改了的诗:昨日杜氏女,今朝李家妇,她,杜容琳,当朝礼部尚书杜子衡之女,现已是平卢节度使公子、威远将军李昊琛之妻!
不管原委如何,至少名分如此。
昨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夜,她孤枕独衾。
拜别爹娘时,宾客和家人交口喊着“恭喜杜老爷得觅佳婿”、“贺喜三小姐得配良人”,他们当中再也不会有人想到她的良人会因“太子急召,请威远将军即刻赶赴东宫”而一去不归!她记得喜烛摇曳、酒暖酩香中,传令的人话音乍落时满室是如何的愕然,也记得那太监似的嗓音说出“流云不好了”的时候,坐在身畔的人是如何惊跳而起,更记得喜娘气急败坏地喊着“将军,新人的盖头还没揭”时,那人是如何地决绝而去、只从院中传入不耐的回话,“……随便哪一个嬷嬷揭了也就得了,又不是没谋过面!”……
三姨娘说“容琳,你是个有福的。虽说那人的出身不怎么高贵,那番风采也总算抵得过了,我们淑琳将来还不知有没有你这样的造化”,若三姨娘在跟前,真要请问她新婚夜独守空闺该算哪一种造化?
许是听到她在枕上细微的动静,屋外有人试探着轻喊,“小姐?”听出是金桔的声音,容琳应了一声,“进来吧。”门开处,青杏和金桔一块儿进来了,看样子都已梳洗过了,一看两个人的脸色,容琳微蹙了眉,“怎么了、一大早的这是?”两个丫头都板着脸、垂着眉,老大不高兴的样子,“拌嘴了?”
金桔没吭气儿,青杏瞪着圆溜溜的眼,“没拌嘴!我和金桔姐姐好着呢,”说时去看金桔,让她作证的意思,金桔瞅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过来服侍容琳套上大衣裳,“青杏,让她们把水端进来给小姐洗脸,”不看她的小姐,转身去叠被。一眼看到枕边的东西,站在那儿不动了,容琳看在眼里,淡淡一笑,“收起来吧,和昨儿的衣服包到一处就好。” 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枕边的是她的盖头,她自己揭的——她嫁的是李昊琛,不是“随便哪一个嬷嬷”,所以她不会让别人插手,他做不了的事,她自己来好了!想想简直就是冥冥中的定数:送亲的长兄他们要回转时,轩哥在她的轿外说,“以后你就只有你自己了……”,万料不到那么快就一语成谶!
只是就算她只有她自己了,杜家的小姐也不会等着人看笑话!所以她自己揭了盖头,吩咐喜娘们撤了合卺酒,让金桔、青杏给里外伺候的人一一打赏,两个丫头也是贴心的很,在满屋子的尴尬里,什么都不抱怨,也不多问,她说一样,她们做一样,叫着人关门闭户,帮着她卸妆宽衣,焚上香、熄了烛,给她放下寝帐,她们在外屋打开铺盖睡下,桩桩件件,都是依素日的规矩,直是把李家的新房当成杜家的香闺,硬是帮着小姐保存了颜面——事发突然,最经惯事的喜娘都没了主意,结果她们主仆三人的行事把里里外外的人看了个眼儿直,赞的、骇的,不一而足,纷纷猜测李家公子遇上这么位杜氏千金是福还是祸,只是容琳她们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去关心就是了。
看容琳洗了脸,李家的丫头端着面盆手巾躬身退出去了,金桔把镜子支起来要给她梳头,青杏从外头进来,“小姐,咱们是雇车还是雇轿子?”容琳疑是听错了,“什么车?轿子?”“回家啊,看小姐是坐车还是……”
“三日才能归宁,”容琳放慢了声音,希望是自己错会了青杏、应该还包括金桔的意思。
听她这么一说,青杏有些不得主意,张口结舌回不出话,金桔撒了手,小姐的头发散了一肩也不管,兀自涨红了脸,“小姐,您还打算在这儿住下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