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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娘房里出来,容琳和昊琛走在前面,昊瑱跟着他们,边走边打趣沐云:“以后你可专不了宠了,瞧没瞧见我娘看小嫂子的眼神儿?那真是不知怎么亲近好了!”沐云不知回了句什么,昊瑱哈哈大笑,“我一个大男人,哪会像你们那么察言观色的奉承人?你看你和小嫂子一唱一和把我娘哄得高兴的,哪都不觉得疼了!”
听他在后头笑声朗朗,容琳也自心里发出微笑,早听昊琛说过四娘的身子不大好,一见果然是脸带病容,行动间腿脚也不大灵便,却显然是个要强的,衣服、头脸收拾得极利落齐整,腰板儿拔得直直地扶着小丫头站在门口迎着他们,再三为屋里一股子常年熬药的味道过意不去,怕熏坏了容琳,直到容琳说:“我自个儿的娘也是常年不离药罐子的,早都惯了,闻着这味儿还觉得亲呢!”她才宽了心,却说什么也不让容琳和昊琛跪,说没那个礼数,两人便只是躬身行礼敬了茶。
四娘低头喝茶的功夫儿,昊瑱朝昊琛打眼色,容琳也看出那温婉的妇人眼窝泛潮,料是见昊琛娶妻了一时感慨,这样的感怀却不是别人能劝的,故而只转头去看窗格上贴的窗花,问那些栩栩如生的花鸟虫兽出自哪位高人之手,沐云也是个聪明的,一听她问就接着话头笑,说那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时看着四娘笑,容琳便知是四娘铰的了,更加称赞那图样的精致。
让她俩儿交口一赞,四娘的心思也就被拽到窗花上,谦道,“那不过是闲着没事铰了解闷儿的,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你们要是喜欢,赶明儿我给你们铰一摞子去!” 沐云和容琳听了便都说好,纷纷指着要什么图样的。被她俩莺声燕语地围着,四娘脸上笑开了花,只一个劲儿地答应“好、好”了,哪还顾得伤感?
昊瑱和昊琛兄弟见她们娘三个如此投缘,都是求之不得,尤其昊琛,看着容琳的眼神儿就像能滴出水来,容琳无意中对上他的视线,窘得再没敢转头,只靠在四娘边儿上,听她讲昊琛兄弟幼时的趣事儿,沐云也在一旁不时提点补充着,净把他们打小儿那些骑狗撵鸡的事往外抖搂,听得昊瑱哇哇怪叫,“小嫂子你别听沐云和我娘合起伙来糟蹋人,我们才没那么不成器,不信你问三哥!”
四娘叹道,“这都多少年了,一遇到事儿还是‘你问三哥’!”说着对容琳笑道,“人和人对不对撇子估摸是胎带的——他打小儿就和昊琛亲,从会走的时候就是,错眼不见就跑他三哥那去了,幸好这院子紧挨着,不然我整天光是找他就能跑断腿!还眼馋,人家干什么他干什么……”
“我看书的时候他可从来不看!”昊琛一直带笑听着四娘讲古,既不插嘴也不辩白,听到这一句了才懒洋洋地拆台,正好给四娘提了醒,“可不是……”
一看四娘是要从头道来,昊瑱一高儿蹦起来了,“娘!您就别象遇到知己的了,快躺下歇会儿吧,晚上爹他们来了您不得过去点个卯?快歇着、歇着,养养精神!”不等四娘阻拦就叫了丫头香儿进来服侍,一边儿又张手往外送昊琚沐云,容琳看他耍宝似的满屋乱转,好笑又动容,明白昊瑱看着是不想让他娘往下说,其实是心疼他娘坐得久了,怕她累着,因而也就随着起身往外走,急得四娘在屋里骂,“昊瑱你个到三不着两的,哪有你这么待客的……”
昊琛回头笑道,“四娘,你快歇着吧,哪有什么客?不过是自己的儿子、媳妇……以后我白天在军营就让容琳来跟你做伴,你可别嫌烦!歇着吧!”说罢拥着容琳出了门,昊瑱和沐云也都一块儿出来了,一起往昊琛的院里去。
看看昊瑱只顾和沐云说笑,昊琛低头看了容琳,“好些没有?”
“什么?”容琳没懂他问的什么。
“在那屋里受的气……”
“我没受气,”容琳娇俏一笑。出了大娘的屋就看到昊琛抱臂站在台阶上,精光四射的眼挨个扫过先出屋的季兰、妙莹她们,连招呼都不打,就那么冷森森地看着人,直把她们看得象落荒而逃。等容琳到了他跟前儿,更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象在看她少没少根寒毛,也不问她,张口就冲着金桔:“她们怎么对你小姐的?”
金桔得了容琳的嘱咐,没敢吐实,只说没什么不对的,就是寻常拜见公婆的那些程式,昊琛听了就没再问。
容琳以为那就是瞒过去了,现听昊琛旧话重提,才知他压根儿就没信,“你怎么就认准了我会受气?”他对她们,倒是知之甚深,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既未让她们得了好去,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一味地争下去,只怕就消停不了了。
昊琛看她笑得全无芥蒂,将信将疑,他不以为自己家的人会突然悟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否则也不必费心把他拦在外头,只是,他的夫人不说,必有不说的道理,他强问下去反让她为难了,“以后我不在家,你就常上四娘这儿来走动走动,别的人,尽可以不理会!”
容琳听他说得那般霸道,失笑,“大娘那儿也不去?”
“不去!”
昊琛一口否决,容琳怔了,轻声提醒,“将军,于礼,我们该每日晨昏定省的……”
“不必!”
昊琛的决绝令容琳无言以对,哑然。
昊琛看到她不加掩饰的惊异,也是一愣,略凝神,悟出缘由,苦笑。出京时就听容琳提起过她所受的教诲,都是看重长幼尊卑、温良恭俭让的,如他这般的言行,自会被她看做是忤逆之人了,“容琳,我家和你家是不一样的……”昊琛语带苦涩,容琳的心里,是又把他看作冷酷无情的了么?
“……我明白。”容琳迟疑着作答,悄悄伸出手,握住昊琛的大掌。她不是在怪他,而是被他所不自知的郁愤惊住了。相识已久、千里同行,她对他的谋略胆识、豪气柔情都有所觉,只从不知他在家中会是如此,不仅不能卸下、反而要披挂更多的铠甲,护卫、防御……这是他的家啊!他口中的“别人”,也都是他的家人!难道他只有在四娘屋里才可以全然放松、笑得那般惬意和温柔么?
“容琳……”昊琛反握了她的手,为她这番“主动”而心悸,而且,是在此时——他还以为她嫌弃了他!“以前,爹在家里住,也还讲这些规矩,后来爹不回来了,大娘做主……有一回把去问安的人骂出来了,说是虚情假意,再以后就没了请安这一说……你做什么?”容琳似在把手往回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