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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轩走后,容琳忽就清闲起来——不过是少费心一个人早晚的膳食,差别原不至于如此之大,只这时弄影也大好了,汤药什么的都停了,又不需人时时看顾,是以她便从容了许多。
容琳原想着弄影既好了,该领她四处逛逛,况她是受姑母所托来的,于情于理都该去内城拜见,因想着要跟常氏说了,好替弄影安排,结果刚跟弄影提起个话头,她便说身上还乏得很,不大有精神,过后再说吧,推过去了。
容琳体谅她病后娇弱,遂未勉强,看她神情懒懒的,以为她是想家了,就欲陪她闲说话散散心,弄影也推阻了,直说不劳姐姐,她还是一个人清清静静地休养休养的好。她都这么说了,容琳哪还好再站脚?只得告辞出来,私下里嘱咐金桔在茶果点心什么的上头精心些,别让人家姑娘觉得怠慢了。
若在往常,容琳会把这话连青杏一块儿嘱咐了,这回却没告诉她,倒不是忘了,而是有心要把青杏和弄影隔开——说起来,那青杏丫头也有个怪脾气,筵席那天回来就嘀嘀咕咕说弄影到这儿来只怕是不安好心的,金桔追着问她怎么知道,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弄影老斜着眼看小姐,脸上的神气还一会儿一变的,看着就像心术不正!
容琳那日是和弄影对面坐的,哪见过青杏说的这些?就嗔责她捕风捉影,青杏觉得冤枉,愈加嘴硬,说就是那么觉着的,反过来劝小姐多长个心眼儿,到底惹得容琳动气,说再这么口无遮拦、信口胡说就不要她在跟前儿服侍了,这才算把她吓回去。
青杏虽赌咒发誓的说再不说这样的话了,容琳还放心不下,生怕她小脾气上来克制不住,一旦在弄影面前露出声色,亲戚面上可就不好交代了,是以只让金桔常在弄影左右。
其实容琳也是多虑了,许真是精神不济,筵席之后,弄影就在自个儿房里不大出来,除了她自己带来的丫头,也不怎么支使人——都不和人打交道,自无需担心会生出什么事。只她如此深居简出多少透着古怪,常氏就问说弄影丫头不是好了、怎么不见她过来?容琳笑着说她还得将养将养,搪过去了,心里却有些疑惑起来,还是沐云有一回进去送东西,回来一学才觉着能猜出点儿眉目……
沐云说进去时弄影正摊了满炕的衫裙,似在那儿逐件试穿,让她撞上了,象怪没意思的,忙叫丫头收了,倒拉着她说了半天话儿!容琳一听,记起弄影是个爱惜容貌的,病了那么一场,气色多少能差些,必是为这个不愿见人,想等容颜恢复了再出来,这么一想就释然了,也不去搅扰她,只心里好笑,弄影还真不是普通的要强——病得都爬不起炕的时候,每天扎挣着出来用饭,怕人说她娇贵,这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反躲在房里了,怕被人看到些微瑕疵!如此精致的女子,真真是可叹了!
知道弄影不是对她有什么嫌隙,容琳放下心来,每日又如往常般了,除了给常氏请个安,便是在小楼上绣那炕屏,偶尔家中未出阁的小姐们过来问问针线、一块儿打打秋千什么的,日子也就过了,等再和弄影坐在一处,已是数日后了。
跟着来请她的丫头到了季兰的玫瑰园子,常氏、妙莹等等人已经在亭子里坐了,弄影正依着常氏,侧着头让她把刚摘的花儿簪到鬓间,嫩黄的玫瑰衬着粉白的脸,真说不好是花娇还是人艳,常氏仔细端详了,啧啧赞叹,“一般都戴花儿,还是你最俊!”
衣饰一新的弄影自知此言非虚,面上还是做出羞笑,“大娘您真会夸人!”更挨得常氏近些,掩着小小的得意,眼梢四下里一扫,恰看到拾级而上的容琳,略迟疑,未起身,只亲热笑道,“姐姐来了!”
一旁的妙莹看了看亭内亭外的两个人,竟是一样的出尘脱俗,自愧弗如,神色就有些不自在,再看常氏爱怜地抚着弄影的胳臂,竟似比对她自己的女儿还亲些,脸色便更难看了,眼角“梢”过弄影,一撇嘴,转头和别个说话去了。
常氏看到容琳上来,“哼”了一声,“偏你事多!叫一遍还不来,还非得再叫,你就那么忙?!”
容琳不知她这话哪来的,只笑,“婆婆好雅兴,赏花……”
“我哪有那份儿闲心?”常氏眼睛看着亭子外头,“是你大嫂有孝心,准备了玫瑰酥玫瑰茶的让来尝个鲜儿,你们不过是跟着我占个光!”
亭上众人听了都陪笑,季兰正领着丫头上来,听到常氏话里的嘉许之意,便很有些受宠若惊,“婆婆您别这么说……”
终究不是能说会道的,这一句说罢就只会窘笑了,妙莹看到还是有不如她的,这才无声地笑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接过话去,却听季兰道,“三弟妹你来了!不是说你忙着、过不来……”
容琳施了礼,笑,“是……”她怎不知有人去找过她?
“姐姐那时候忙着,我以为一时半会儿忙不过来,又不知道什么事,怕大娘等得着急,是以先过来回个话……”弄影娇笑,态度乖巧无邪,无人看出她眼底的戒备之色。
听是弄影自作主张,容琳略觉怪异,她不过是在卧房绣花,并无特别的事……再说既有人来请,按理该回给她知道……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容琳不再思量,一笑对常氏道,“劳婆婆久等,容琳给您赔个不是!”真就蹲身行了个礼。
常氏瞅了她一眼道,“快自己坐下吧!怎么还等着我请啊?!”
容琳笑着起身,季兰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儿坐下,这功夫丫头们又铺排上了几色点心,容琳一看那姹紫嫣红的颜色、玲珑奇巧的形状,就知是下了不少功夫的,问了季兰,季兰果然如数家珍,从配料、模子、火候一样样的说给容琳听,又样样数数地夹给容琳让她尝,问她觉得哪一样好,妯娌俩正说得热闹,另一头正和弄影说话的常氏忽然停下来,皱眉对这边道,“三媳妇少吃点儿!”
常氏这一声突如其来,众人吃了一惊,眼光就都看向容琳。容琳方搛了一片糖渍玫瑰往嘴里放,闻言吃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噙着片儿紫红的花瓣就那么愣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