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还是在放学的时候,抓起书包便跑到校门口的站牌下去,隐在人群里等着沈小白过来。有时候她会在放学后看一会书,等人走光了,再去坐车。我背着大大的书包,一次次向她来时的方向张望,直看到眼睛累了,心底一片失落和茫然。
几年后我遇到一个喜欢的男孩,也常常在站牌下等他骑车过来,心裏的焦急和渴盼,竟是与此相差无二,那时才一下子明白,原来女孩子之间的情谊,好起来,原是有初恋一样的喜悦与忧伤。
这样的耐心,终于慢慢打动了沈小白。她开始在公交上,给我看她喜欢的书,有时候会与我分享一块绵软蜜甜的巧克力。但更多的时候,我们什么也不说,只静享这样一段可以并肩坐在一起的时光,且在心裏期盼,公交会永远地开下去,没有终点。
有一天下课的时候,我塞给沈小白一张纸条。我在纸条上请求沈小白,如果不介意,周末到我家去做客好么,我们家,在西街21号301室。沈小白没有给我回复,但在周六的傍晚,我百无聊赖地挤在爸妈中间看电视,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起身去开,我“啊”一声便朝爸妈大叫:老爸老妈,小白来啦!她真的来看我啦!
爸妈是最宠我的,他们对我的朋友,也几乎是一样的疼爱和体贴。他们喜欢这个被我每日都要谈上N遍的小巧女孩子,甚至老妈对她的喜爱,连我都有了微微的醋意。那是我记忆里最温情的一个晚上,我曾经有过那么多与我一样没心没肺的朋友,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像沈小白这样,如此轻易地,将躁动不安的我,温柔击中。
我以为沈小白就这样在心底接受了我这个朋友,那么我当然也要和那帮品味恶俗的家伙们,彻底划清界限。我很郑重地开了个团体会议,宣布正式退出这个小圈子,每日只和沈小白同来同往。这个消息,鸟一样扑打着翅膀飞出去,再飞回来的时候,就完全变了模样。每一个女生都说,原来这样一个悄无声息的沈小白,用起心计来,是比任何人都要厉害的,连女孩子的头领都能收买了去,还有谁,她会惧怕?
这不是我的初衷。我只是喜欢与我迥然不同的沈小白,喜欢她热闹时的孤傲与疏离;喜欢她像那水中的睡莲,恬淡又温柔;喜欢她清亮的眸子看过来时,所有的浮躁和烦乱,瞬间即会静默无声。如果真的是有心计,那么,也应该是我吧。
但我还是勇敢地和沈小白站在了一起。我在做操的时候,坚定地守在她的身后;课间的十分钟,我再不会与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吵嚷在一起;我学了沈小白,无事的时候,看书,写字,在洁白的纸上,画窗外风景的素描。我甚至几次向老师申请,做沈小白的同桌,尽管最后,老师严重怀疑我用功学习的目的,只将我调到与沈小白相隔一桌的位置上去。
沈小白是从不关注别人的流言的,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我,也一如既往地淡然。直到有一天,那群八卦的女生在路上将她拦住,斜眼问她:嗨,沈小白,告诉我们,你用了什么方法将林落落夺了去?沈小白没吱声,转身走开了。但她却是在一个星期后,我约她去家里做客的纸条上,回复道:林落落,我的快乐与忧伤,不需要你来分享,那么请你,也不要用完美的幸福,将我的心,一点点刺痛……
从没有想过,沈小白如我仰慕她一样,深深嫉妒着我的幸福。那一晚妈妈握着她的手,送她下楼去,她感觉到的不是温暖,却是丝丝分明的疼痛。而我曾经被那么多女孩子拥护,在顽皮的时候被父母嗔怒,下雨的时候有人来送伞,原本都被她一点一滴地记住,且细细密密地刺伤了她亦渴盼温情的心。
我第一次主动地向人索要一份友情,亦是第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绝掉。而且,这样的拒绝,让我连原来的那份嘻笑八卦的情谊,也给丢掉了。没有一个团体,再肯接纳我,女孩子们纷纷地嘲弄说,沈小白究竟还是不喜欢和你做朋友啊,早知道这样,为什么那么断然地与我们绝交,一点后路都不留?
我开始怨恨沈小白,而且,再不绕一个大大的圈子,与她同行一段路。我盼望着沈小白能够突然地走过来,默默牵住我的手;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在迎面走来的时候,给我一个抱歉的微笑。但是,沈小白固执地,一路沉默下去。直到半年后,她随妈妈的工作,悄无声息地去了另一个城市。
我是在很长时间之后,才发现了沈小白夹在我书本里的信。她说,我伤害了你,你温暖了我,这句话,让我们送给彼此。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明白,有一种情谊,不需要亲密无间;我们平行地向前延伸,但却是可以息息相通,懂得彼此……
原来年少时的这份伤害,淡淡划过的时候,竟是可以无意中,将彼此掌心的温度,安然地传给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