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墓室山摇地动,无数的瓦石灰尘从头顶砸来,顾边城回身紧紧地抱住了水墨,将她拢入怀中,尽可能的护住水墨的安全,砖石大都迸溅在了他的身上和头上。插在一旁的火把随即滚落到棺椁旁,当最后一丝光明消失的时候,那仿佛没有穷尽的震动还有无边的黑暗立刻扑面压来,水墨真的认为,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吧。
幸好有他,灰尘呛得要命,水墨忍不住大咳,可就算是这样,顾边城熟悉的味道依然包裹着她的呼吸。她真的希望顾边城活着,好好活着,可在这绝望的一刻,若是没有他,自己在被砸死,憋死之前,一定疯了……
“阿墨!抱紧,别松手!”顾边城突然大喊,水墨还来不及反应这句话,就觉得人已经上下颠倒,水墨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放声尖叫:“啊!!!!!!”。叫了没两声,水墨就叫不出来,她感觉好像小时候在坐滑梯一样向未知的方向冲去,只不过这个滑梯凹凸不平,饶是臀部大腿肉多,水墨也能感受到肌肉撕裂的感觉。“啊!”水墨短促地叫了一声,方才猛然的变相撞击让她松了手,她下意识想去抓顾边城,脑门却重重地撞上了什么,剧烈的疼痛让水墨瞬间昏了过去……
“唔……”头好疼。这是水墨醒来的第一个感觉,脑门被夹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水墨咬牙忍耐着疼痛,她忽然想起了方才,猛地睁开眼,“顾边城!!”眼前顿时花的像破碎的万花筒,头晕目眩的水墨干呕了起来,可依然挣扎着想要起身,一只带着凉凉湿气的手轻放在了她的额头,不止何时来到的顾边城声音温和镇定:“阿墨,别怕,我在。”
区区六个字,水墨的心却如同浸入了清凉的溪水,平和镇静,就算在之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都没流下的泪水,从她眼睫处渗出,一滴,两滴,随即连成了串滑下。顾边城一言不发,手轻柔地抚摸着水墨的额头,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何,只是觉得很安心,水墨还活着,而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看着她,守着她,不论她是笑着还是流泪。
毫无顾忌吗,顾边城微微一笑,曾以为自己今生与这四个字无缘呢……水墨忽然摸索着抬起了手,顾边城立刻伸手轻柔却密实的包裹住水墨冒汗的手掌,“你撞伤了额头,腿上也被碎岩割伤了,有点发热,不过无妨,别急着睁开眼睛,以免晕眩。”
水墨微微点头,一点割伤和脑震荡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她立刻感觉到额头上虽痛,但已敷上了草药一类的东西,有种清凉感觉,想来应该是安全了吧,不然顾边城哪有这个闲心给自己治伤。看样子自己又捡回了一条命,向来很怕死的水墨忍不住咧嘴笑了。
“笑什么?”看到水墨笑容,顾边城的嘴角也不自觉翘起。“没死当然高兴啊,”水墨声音沙哑,她脸上布满了青紫还有细微的划伤,看起来都有点变形,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笑着,“本想着做鬼也饶不了那狗皇帝,可比起做鬼去算账,还是活着划算些。”
顾边城无声地笑了起来,水墨能感受到丝丝热气拂过耳边,这才反应过来,顾边城应该紧靠在自己身边,不然热气如何能喷到……水墨觉得自己的发热状况貌似又严重了一点点。
“嗯哼,”水墨努力清了清干涩火辣的嗓子,“我们现在哪里呀,你点了篝火?”“是,这裏是个山洞,李振棺椁下面有条密道通道这裏,方才你昏迷未醒之时我出去查探了一下,四周除了高山,就是密林,虽不知身在何处,既然人没事,总会走出去的。”顾边城说的简洁明了。
“密道……”水墨喃喃自语,李振那带了几分青白色的冷酷面孔顿时从脑海中划过,这个对别人狠毒,对自己更狠的男人为什么要留这样一条密道呢……看着水墨的表情顾边城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微哂道:“李振性格狠辣缜密,既然建了这样一座墓室,自然也早就算计到,万一他无法自己实现目的,该如何让别人来替他完成!”
方才在墓室里水墨几乎吓破了苦胆,现在小命保住,之前的一幕幕登时清晰了起来,顾边城好像说过,答应李振将他和高月合葬。高月,那个为了希望活着却死于绝望的美丽女子……“高月也在,墓室里?”水墨勉强说出墓室两字,被人活殉的滋味太可怕了。察觉到水墨的畏惧,顾边城放平自己的身体,躺在水墨身边,小心地将她抱住怀中,轻轻拍抚,又低声道:“是的,不论当初如何,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李振身为高句丽大君,一生不知说过多少谎言,只有合葬这件事,他,没有说谎。”
水墨依靠在顾边城温暖的,带着些汗味儿的怀中,之前因为惊恐而绷紧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疼痛的感觉却因而更加剧烈起来,水墨一点也不在乎,她下意识地又往顾边城怀里拱了拱,果然是喝醉了会知道自己爱谁,生病了才知道谁最爱你。
顾边城忍不住地笑,将手臂收紧了些。他忽然想起谢之寒以前的一句玩笑,那时大姐还没有进宫侍奉皇帝,三人学着大人的样子,策马出外郊游畅饮。半醉之时,谢之寒忽然说等咱们都老了,谁最漂亮不好说,但谁最年轻,非二郎莫属。顾倾城好奇的问为什么,谢之寒大笑,因为他笑起来最多扯扯嘴角,脸上当然不起褶子了!那时的自己什么反应,好像又扯了扯嘴角吧……
阿起……顾边城的心顿时有几分沉重,如果谢之寒知道自己和水墨已经“死了”,他会怎样呢,难过,咒骂,还是让人将墓室翻个底朝天,不见到尸首不罢休,这才是他的个性,但只怕国难当头,宫掖巨变,他一时脱不得身。可那样执着的阿起,不论是自己与他的生死之交,还是阿墨,他,愿意放手吗……
顾边城忍不住低头看向水墨,却被两颗乌润润的眼珠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水墨已经张开了眼睛,看着她清澈的瞳孔,看来已恢复了正常,正带了几分探究的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一碰,水墨下意识闭眼低头继续装死,然后就发觉自己的举动实在很二,只得讪讪地睁开眼,想对顾边城一笑。刚要抬头,一抹温热已印在额头,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此时若是别人看到水墨脸庞,定然以为她刚偷吃了二斤王母娘娘的灵芝草,才补出这样的红润好肤色。
墓室里那一吻跟卡了碟一样在水墨脑海中重复播放,那时命都快没了,做什么都不顾一切,哪里还顾得上害羞,现在再回想起来,水墨真有八分羞涩了。要说来自现代的她,看到裸男都没什么可惊讶的,面对相亲对象时要想表现出娇羞还得费劲巴拉的装,可当碰上顾边城的时候才知道,不害羞是因为不够喜欢……
山洞中安静起来,水流滴石的声音若隐若现,这时一阵微风袭来,除了篝火中微潮的树枝随之噼啪了几声外只听得到水墨略带急促的呼吸声,然后渐渐平静……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但顾边城的温暖怀抱似乎能洗去一切不适和尴尬,水墨这时才有精神去打量四周。
颜色暗淡粗陋的岩石环布四周,看起来没有什么人工雕琢的痕迹,虽然不是地质专家,水墨也分得出那些肯定不是钟乳石,不禁松了口气,她对于钟乳石的概念就是地底山洞里比较多,现在只要在地上就好。洞口处黑幽幽的,距离篝火很远,显然顾边城是为了保温,水墨努力挤着眼睛,想要开清洞外的情况。
顾边城看着水墨如此辛苦地挤眉弄眼,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二话不说,起身将水墨小心地抱在了怀里,稳步走向洞口,清凉的风越来越冲,碎发遮盖住了水墨的眼睛,等她将头发胡乱拂开之后,眼前顿时开阔起来。
果然如同顾边城所说,在黑夜的衬托之下,只能看见重重山影仿佛没有穷尽,风吹过密林的声音不绝于耳,漫天的星斗清晰的仿佛触手可及。水墨按着额头上下左右查看了一遍后,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山洞,该如何离开。该死的李振,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肠!
听到水墨的喃喃咒骂,顾边城抱着水墨在山洞边坐了下来,用自己的外衫将水墨裹好,天气虽然算温暖,但水墨毕竟在发热。“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水墨许是生死关头经历的太多,虽然心中万分不安,但声音听起来除了几分沙哑,几乎可以称得上平静。
顾边城低头看她:“如果出不去,你怎么办?”水墨皱眉凝思:“那条密道呢,我们还能返回去吗?”一刻钟之前水墨还发誓这辈子再不去任何地表以下的地方,现在为了活命,又有顾边城相伴,似乎就是去阴曹地府也没什么大不了。顾边城摇头:“那密道已经坍塌,虽不知李振如何设计的,但显然他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再去打扰他和高月的安眠。”
水墨低声痛骂了一句,顾边城听不懂,但从表情和声调判断,那绝对不好听,正想着要不要问问,水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顾边城忙按住了她:“别乱动,你头部有伤!现在是深夜,凭我的目力都无法看得太远,等天亮再说吧。”
被抱得紧紧的水墨无法挣扎,只能安静了下来,她胸膛上下起急促,依旧不甘心地看着四周,显出深思的神色。顾边城忍了忍,还是笑说:“我以为女子遇到这种情况,除了哭,就应该是泪眼汪汪地告诉我,愿和我同生共死,而不是自己想主意。”
水墨毫不犹豫地给了顾神将一个白眼:“第一,我愿意和你同生,以及到一百岁以后共死;第二,你说这话的口气可真像谢……”水墨的话没有说完,那个谢字如同剧烈的电流一般,同时刺中了水墨和顾边城。她下意识地看了顾边城一眼,又似乎抵不过他那清澈的目光而垂下眼睫。
水墨不是傻子,顾边城和谢之寒对她的不同她都知道,只是原本一心想着回家,想着活命,故意视而不见而已。更何况水墨心裏有着几乎可以称得上自卑的心态存在,虽然来自现代,除了一些偶尔用的上的知识,她没有任何能超过古人的地方,古人自有他们的生存方式。就算古代的女人看似柔弱,但在男人身后,为了生存,她们可以像野兽一样强悍,蒲草一样坚韧,水墨却无法想象,完全依附一个男人,那样全心全意,不管他身边是否还有别的女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阿墨,对不起,”顾边城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向清越的嗓音竟加了两分沙哑,水墨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他,两人目光相碰,却没有人再度移开,顾边城继续说道:“阿墨,我愿与你白头到老;还有,我有个秘密,你不许笑,我碰到女人就会起疹子,姐姐也不例外,连阿起都不知道,对了,阿起想让我告诉你,他,喜欢你……”水墨登时睁大了眼睛。
顾边城轻轻地抚着水墨的脸庞,“在墓室里我就想说这番话,原以为来不及,看来老天爷还是给了我一次机会。”
水墨的脸再度烫了起来,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面对顾边城的示爱,原以为喜欢上了这个永远温和却铁血的男子,这辈子也别想听到什么情话了,没想到……
“你倒真大方,替谢之寒传话……”羞窘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让水墨差点给自己一耳光,如果说顾神将缺乏浪漫,那自己一定是缺心眼儿了。看着水墨尴尬地想去撞墙的样子,顾边城笑了起来,跟她在一起,就算以后满脸皱纹,也是值得的吧。
“你喜欢阿起吗?”顾边城问得单刀直入。水墨怔了怔,下意识点头,又摇头,然后想想,还是点头。她觑着顾神将的神色,他却没有半点不愉,反而带点好奇地问:“怎么说?”水墨挠挠头,这有什么怎么说的,谢之寒那长相,只要是正常的女人,没有不欣赏的,虽然嘴巴狠毒,心眼多,对敌人冷酷无情,可对自己在乎的人却可以比春天温暖一万倍,而最让水墨欣赏他和顾边城的是,不论他们出身多高贵,对于责任两个字反而看的比旁人更重。
顾边城也不催促,手指随意地缠绕着水墨的发尾,笑看着她。水墨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问顾边城:“你喜欢谢之寒吗?”顾边城微怔,立刻点头,虽轻,但水墨看得出他的郑重。水墨一笑,仔细地看着顾边城,清晰说道:“你有多喜欢他,我应该也有,或许没你多,但也不会比你少太多……”
顾边城的手一顿,笑容如水纹般漾开,水墨也笑了,顾边城总是懂自己的,就如同他懂谢之寒。谢之寒也是这样的人,为了爱不怕受伤害,但绝不会明知道会伤害别人还要去爱,不然以他的个性,早就跟自己表白了,不会一直拖延到让顾边城“转告”的最后时刻。也许在他心中,兄弟情谊更重,或者他比自己明白的要早得多,自己心在何处……
恍惚中,水墨好像看到了谢之寒那总带几分嘲弄的笑容,像轰苍蝇一样地对自己挥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水墨用力在眨眨眼,将那点随之涌来的湿意压了下去。再睁开眼,只觉得暗影浮动,顾边城一点点俯下头来,目光始终锁住水墨的,水墨的心跳,呯,呯,一声声震得耳鼓发麻,身体也不自觉地哆嗦着,直到那干燥的嘴唇落到了自己的唇上,呼吸,目光,热度,心跳都诉说着彼此的情感,拥有和被拥有……
这个吻深且慢,辗转斯磨的干燥唇皮也渐渐变得柔然起来,舌头碾过牙床的酥麻感觉让水墨闭上了眼,伸出双手抱住了顾边城的头颅用力下压,立刻得到了顾边城的激烈回应,两人之间紧密的仿佛连一丝威风也透不过去,顾边城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水墨的胸膛。
与爱人亲吻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
夏末的树林茂密繁盛,或深或浅的绿以及一些难以形容颜色的树叶遮天蔽日,丝丝缕缕的阳光从缝隙间透了过来,无名的小花随处可见,空气干净中又含着的叶子腐烂的味道。除了风吹树叶的飒飒声,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但顾边城的神色始终带着警惕,水墨也知道密林中看不见的危险太多,她再度用力握牢顾边城的手掌,并跟紧他的脚步。
“还好吗?”顾边城侧头问道。水墨呼吸急促地点点头:“放心吧,这小一年的仗不是白打的,虽然武艺不行,但体力还是有的。”顾边城笑而不语,解下腰间的水葫芦递给水墨,并缓下了脚步,让水墨可以喘息一下。
水墨只喝了一口,舔舔依旧干裂的嘴唇,将葫芦还给顾边城,顾边城顺手挂好,虽然他的嘴唇一样干渴,但他似乎喝一口的欲望也没有。水墨路上不知劝了他几回,顾边城只是微笑,却始终不肯多喝,水墨也只好尽量控制自己的饮水。
树林虽大,水源也不会少,但不是所有的水都可以喝的,万一喝出了问题,拉肚子大概是最轻的。虽然没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但水墨知道,听神将大人的一定没错。用手背抹了下根本不存在水迹,水墨冲顾边城点点头,两人再度快步前行。
为了水墨的身体着想,顾边城又在那山洞里滞留了三天,直到水墨再也无法忍耐,上蹿下跳地要离开。黑夜中,山洞看起来上下不靠,但天亮以后才发现,上面确实够不着,但下面,想想办法,还是能够到底儿的。来了古代这些日子,水墨已经深深明白,武侠小说这种东西纯属不靠谱,顾神将轻功再牛,他也不会什么云梯纵,八步赶蝉的,翻墙没问题,翻出山崖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原始丛林固然不安全,但总也是条出路,两人别无选择,只能按照太阳,星辰指引,前往国境方向。按照顾边城判断,此地应在高句丽境内,若是被敌人发现,下场可想而知。再度行进了半个时辰左右,水墨的喘息声已经重得如同不堪负荷的风箱,顾边城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汗珠儿正争先恐后地从水墨的额头鬓角渗出,就算她体力再好,可终究是个女子。
顾边城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又看看密林中可以找出的线索,心裏的不安越来越强。他们已经在林中走了五日了,这密林却仿佛无穷无尽,远远的山影更是象征着路途的遥远,天知道李振是怎么找到这么一块人迹罕至的风水宝地的。
疲劳这种东西就像打嗝,你越想压抑,它打得就愈发频繁响亮,水墨只是一晃神,就差点被一块类似烂掉树根儿的东西绊了个跟头。多亏顾边城手疾眼快,才没让她摔个嘴啃泥,饶是这样,水墨也不敢提休息,生怕自己坐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顾边城打量四周,干脆地抱起水墨将她放在一棵三个水墨都无法合抱的大树下,轻声说:“时间还早,休息半个时辰再走,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倒着气儿的水墨只有点头的份儿了,顾边城微笑着用衣袖擦干了她脸上的汗,这才脚步轻巧地离去。饶是累成这样,也不影响水墨欣赏顾神将英挺,极为男性化的背影,她重重咽了一下口水,嘴巴里却干的发粘。
也许是因为水墨放下所有心结接受顾边城的缘故,虽然只是过了一周,但两人如同相处多年的夫妻一样,对方情绪的些微变化,也都能感受的到。顾边城内心的不安水墨自然有所察觉,她虽然担忧,却又有些欣喜。如果顾边城但凡有一点防备,哪怕他的内心就是如翻江倒海,也不会让自己察觉一星半点。
虽不知这密林中藏着什么,何时才能离开,但水墨真的有点不在乎了,如果不能回家,那她唯一有的就是顾边城,既然如此,在哪儿不一样呢。只怕顾边城心裏还是惦记着谢之寒,以及江山社稷吧,不知道是不是还有那个顾倾城。想起顾倾城的美丽容颜,水墨心中顿时有些酸溜溜的,忽然发现这样也有好处,嘴裏唾液倒是分泌旺盛了些……
冰凉的碰触让昏昏欲睡的水墨瞬间清醒,蹲在她面前的顾边城轻轻摇晃一下还挂着水珠儿的葫芦,水墨先问:“你喝过了没有?”见顾边城点头,又摸摸他湿润的嘴唇,这才接了过来,大口的喝着。既然找到水源了,她也不用客气了。水墨下意识的举动让顾边城眼中的笑意几乎能溢出来,他紧靠着水墨坐下,将她揽向自己,免得被粗糙的树干硌到后背。
一口气喝了半葫芦水,水墨大叫一声:“爽!”顾边城忍不住笑了出来,水墨刚有点不好意思,又想着自己本来个性如此,既然要过一辈子,那还是让顾神将习惯的好,于是乎那个饱嗝她也没忍住。顾边城终于笑出声来:“慢慢喝,那边有个小溪,很干净。”
“呼……”水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真是饿时吃糠甜如蜜,饱时吃蜜蜜不甜,现在连凉水都觉得那么好喝。”顾边城从腰间袋子中拿出一个野果递给水墨,“吃个果子吧,这两天没碰上什么小野兽,只好先吃素了。”水墨接过来在身上蹭了蹭,用力掰成了两半,递给顾边城:“你也吃!”顾边城无奈,他要是不吃,水墨也不会吃,其实从小在战场厮杀,他早就习惯了几日不进食也无妨。但水墨很坚持,嘴上却只是说,果子万一有毒呢,不能只放倒我一个吧!!想到这儿,顾边城又是一笑,将果子送入口中,原本有些酸涩的果肉竟吃出些甜味儿来。
水墨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边城闲聊,密林寂静,如果没有一点声音,就算是白天,也让人心裏头发寒,只是声音压得极低。“二郎,如果我们走不出去怎么办?”水墨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与其让顾边城一个人担忧,还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发愁什么的,痛苦总是有人分担才好。顾边城咀嚼的动作略停顿,才温声问:“你怕吗?”“多少有点,也不是很怕,要是老天注定咱们得当鲁宾逊,那也没法子,横竖办法不是怕出来的。”水墨耸耸肩膀。
“鲁滨逊?”顾边城努力回想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但一无所获。水墨偷偷吐舌头,打哈哈地说:“没什么,我老家一个传说中的倒霉大叔,不提也罢。”顾边城一笑也没有深究。水墨偶尔总会露出些不同的东西了,而最让他和谢之寒奇怪的是,水墨在鲁家村,仿佛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莫名就出现了,凭借骠骑的能力,也差不出用她的底。看着水墨的笑靥,顾边城想,就算她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
水墨的眼光无意中落在了顾边城的腰间,她这才发现那把匕首有些眼熟,仔细地想了想,她差点跳起来:“这匕首不是罗战的吗?怎么会在你手里?”顾边城点头:“没错,是他的,不过石老将军转送给我的,他说是从高月公主那里得来的,锋利无比,只有我这样的人才合用云云,我想还给罗战,他却不肯要,我只好带在身上,寻机想再还给他,没想到……”顾边城有些感慨。
水墨琢磨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地问:“罗战和高月到底是什么关系,那日我被高月公主抓到,要不是这把匕首,我已经被她杀死了!”顾边城眼睛微眯,水墨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准备找话圆过去,顾边城后背放松靠在了树干上,低声说:“罗战有一半高句丽的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