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生冷哼一声,“当然是你的责任,我就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戴个TT有那么难吗?既然不想要孩子,为什么不早做措施?你知不知道第一胎做掉的话对你妻子伤害有多大!”
步怀宇看着袁喜,嘴角抿得很紧,眼中的自责之色更深了,他用力地握着她的手。袁喜淡淡地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袁喜跟着护士进了手术室,步怀宇倚着走廊的墙壁沉默地站着,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上面还留着袁喜的温度。她的手是那样的凉,握在他的手里感觉不到一丝生气,让他从心底感觉恐慌。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就这么放弃了?步怀宇用力地抓了抓头发,焦躁不安地在手术室门口走动起来,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手术室里的一切都是冰冷的,袁喜静静躺在手术台上,双腿打开到一个让人感觉羞耻的角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风,从她的腿间吹入,一下子便凉透她的心底。恐慌,像汹涌的水,从四面八方向她涌了过来。她明明下了决心的,可不知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害怕了,退缩了。
医生在旁边做手术前的准备,有金属的碰击声传过来。她的心裏告诉自己别怕,告诉自己他就在门外陪着自己,这个孩子不能要,他们没有做错,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她把所有的理由都罗列了一遍可她还是怕,到后来竟然浑身战栗起来,不怕,不怕,她轻轻地念叨着,缓缓地念叨着,缓缓地闭上了眼,有液体从她的眼角滑下,落入她的发间,很快便失去了踪迹。
对不起,我的孩子……
门口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把正要准备手术的医生和护士都吓了一跳,袁喜震惊地看向门口,门被人从外面大力地踹开,步怀宇总冲了进来,不顾医生和护士的惊讶,一手拉起手术台上的袁喜,坚决地问道:“我们不做了,我们要这个孩子,不管他怎么样,我们都要他!”
袁喜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就这样在脸上恣意流着,泪眼蒙胧中只看到步怀宇挺拔的身影,他用单子包住她,轻柔地把她从手术台上抱下来。她望进他的眼睛,那裏面有着无比的坚定……
怀宇不但搅和了手术,还踹坏了手术室的门,结果除了罚钱还被那女医生揪着训了一顿。袁喜不忍心看步怀宇一个大男人被女医生训得跟小学生似的,只好解释道:“不是我们反覆无常,只是我有遗传病,怕传给孩子,所以才会这么矛盾。”
“有这个担心可以在胎儿四个月的时候做个羊水检测。”女医生说道,抬了抬眉毛,又随口问:“你有什么遗传病?”
袁喜咬了咬唇,低声说出了大哥的病症。那女医生脸上露出些许惊讶,“这可是很罕见的病例,你父辈们中有人得这个病吗?”
袁喜想了想 ,摇了摇头,“我爸妈都没事,只是我大哥。”
女医生微皱了眉,说道:“这病是家庭遗传病,如果有的话不会仅你大哥一个人,亲戚里应该也有发病的。我看你还是带着你大哥再去查查的好,这病太罕见了,别再弄错了。”
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步怀宇一直沉默,进了家门他才从身后拥住袁喜,轻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这个孩子,准备一下先去登记结婚吧,然后把你母亲和青卓接过来,我们可以领着青卓再去好好查一下,你母亲也可以照顾你一下。”
“可是……”袁喜想反驳,却被步怀宇轻轻捂住嘴,他轻吻她的耳后,温声劝慰道:“别这样,袁喜,她是你的母亲,不管她做错了什么,都无法断了你们之间的血脉相连,我们很快也要有孩子了,你也会成为一个母亲,我不想你一直带着对母亲的怨恨去生活。原谅她吧,袁喜,她只是爱她的孩子,如果我们有一个你大哥那样的孩子,我们也不会比她做得好。”
袁喜心中又酸又涩,说不出话来,只是把自己深深地倚入他的怀中。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体温、他的呼吸都带着特有的淡定,让她感觉到安全。不知不觉中,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下,她笑着用手抹了下泪水,轻声说好。自从和他在一起后,她好像比爱哭了很多。
他们没有举行婚礼,只是去民政部门登了记,然后又请了关系相近的几个朋友吃顿饭就算是结婚了。步怀宇对此很是歉疚,觉得欠了袁喜的一个婚礼,袁喜却笑了,伸手拍了拍步怀宇有些严肃的脸,笑道:“没事,我不在意那个。再说咱们干吗折腾自己给别人看热闹呢?”
话虽这么说,其实她心裏还是有些失落的。没有女人不盼望自己能有一个盛大的婚礼,穿上最美的婚纱,然后听最爱的那个男人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说:“我爱她,我愿意娶她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很俗套,却俗得可爱,也是每个女人的梦想。
步怀宇温柔地拉下袁喜的手,深深地看着她,他说:“等生了宝宝,我补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吧,好不好?比皮晦的那个还好。”
袁喜看他露出少见的孩子气,忍不住笑道:“行,咱们抱着孩子举行,不过步怀宇,这算是您二婚还是我二婚呢?”
步怀宇淡淡地笑了,伸手去揉了袁喜的头发,有着说不尽的宠溺和柔情。两人都笑着,可笑容里却难掩一丝忧伤,未来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一个考验。
袁喜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轻声问:“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
是啊,是不是太自私了?就这样把这个孩子留下,对于孩子来说公平吗?如果他像大哥一样,那么他的一生又将会?就算他能够幸运地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可是他继承了她身上的诅咒,他会不会怨她?
步怀宇不说话,静静地把她耳边的碎发拂上去,然后用手轻捏着她的耳垂,“不是我们自私,我们只是太爱他,哪怕他会像青卓一样,我们还是会爱他。别担心了袁喜。”他柔声说道,声音很轻,却有着让人心安的坚定,“我能给他一个好的生活,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步怀宇回袁喜老家,接来了袁母和青卓。自从袁父去世后,袁母的性情变了很多,仿佛一下子就沉寂下来,全没了以前的精明强悍。现在的她,只是一个面容苍老的妇人,原本严厉的眉眼柔了下来,带着不自觉的怯意,小心地打量着房子里的摆设。步怀宇在她身后关了门,见岳母还局促地站在门口,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妈,快进去吧,袁喜在厨房里做饭呢。”说着又冲厨房喊袁喜。
袁喜端着餐盘从厨房里出来,视线与母亲相碰,两人均是停顿了一下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母亲竟似老了十岁,连头发都花白了。袁喜想起步怀宇产过的那句话,她不过偏爱自己有残障的孩子而已,算什么大错吗?袁喜眼里有些发热,抿了抿嘴,轻轻地叫了声“妈”。袁母忙点了点头,眼睛里竟然有了泪意,她慌忙用手背抹去。
青卓哪里看得出母亲和妹妹之间的感情涌动,他只是欢喜着,兴奋地往袁喜那里跑去,拦腰抱起她叫道:“小喜,我又来了,这房子可真大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