衞子夫在刘彻面前盈盈拜倒,又说了一些恭奉的话,刘彻心安理得地听她说完,笑着问道:“子夫,三日已过,可有什么新曲让朕听?”
衞子夫道:“奴婢这三日来,苦思冥想,费了好多心思,却始终不能想到一首歌在皇上面前唱,还请皇上饶恕奴婢的愚笨。”
刘彻浓黑的眉毛向上一挑,“哦?你想不到吗?”他倒有些意外。
“是。奴婢想不到。”衞子夫坦诚着。旁边的平阳公主刚才还一张笑脸对着衞子夫,现在听衞子夫说想不到新曲,不禁有点讶异,那笑有些挂不住了,“子夫?”
衞子夫也不理会平阳公主,继续说道:“皇上,您是天子,是天上的星宿,而奴婢出身卑贱,长在民间,原本能见皇上,便已经是天大的造化,能献歌于天子面前,更是奴婢这样的贱民所不敢想象的。奴婢斗胆,想以奴婢的方式为皇上吹奏一曲,尽管不是什么新曲,但却是奴婢最拿手的,但愿不会污了皇上的耳朵。”
谷雨在旁边听衞子夫说完,真是恨不能上去敲她两个栗子,真是画蛇添足,好端端的非要说这么多恭维的话。
好在刘彻平日里头听的恭维话已经够多了,对于衞子夫这种不做作张扬的恭维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他淡淡地笑了笑,朝衞子夫抬了一下手,示意她可以开始表演了。
衞子夫取出一根黑竹所制的篪,那短短的六孔乐器,在一袭白衣的衞子夫手中显得格外地醒目。
刘彻看到衞子夫手持篪,眼睛裏头一丝光芒闪过,嘴角也渐渐浮现出一点笑意,但见衞子夫深吸了一口气,用最简单的指法扶着篪,送到唇边,轻吐芬芳,一声悠长又清脆的竹音从衞子夫手中的竹篪脱壳而出。
那竹篪的式样简单,比起横笛来,既短且粗糙,没有横笛的美观,更没有其音色浑厚,以竹篪简单的制作,想要像笛子一样,吹出各式各样的花舌音、舌打音和强有力的垛音,实在是不现实,事实上,从竹篪当中蹦出来的音是最朴实无华的,每一个音都纯正到底,不掺杂任何别的花样,或是高亢、或是悠长,但每一声都仿佛能抵达你的心裏。
衞子夫所吹奏的是一曲十年前就十分流行的音乐,刘彻听了一点也不陌生。这首曲子名叫《青云》,是刘彻自己所做,因为曲调简单,民间倒也流传甚广。只不过因为刘彻作曲多,这首十年前的旧曲,就连他也要淡忘了。
刘彻自己做赋做曲不少,他所置办的乐府每每会将他的这些曲赋加工改造,在宫廷之中演奏出来。初时刘彻还颇为满意,但听得多了,却也不禁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可是这一次,他听到了阔别已久的“青云”,还是从一个女子的竹篪当中缓缓而出,竟让他的心有了那么一丝触动。
那音乐就像是几匹奔腾的天马,逸气棱棱,从银河中追着飞龙而下,如流星般划过人的心房,又如同指缝中流淌过的细沙,每从指缝中滑下,就感觉人生如同这细沙,已经不知漏去了多少。
他记得这首歌,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他看着面前的衞子夫,听着她专注的吹奏着篪,忽然间手有些痒痒的。
谷雨耸了耸旁边的婢女,那婢女端着埙就奔刘彻去了。
刘彻一低头,却看见自己的手边多了一只埙,那种久违的感觉好像在一瞬间回来了。他犹疑了一会儿,终于拿起那只埙,随着衞子夫渐入佳境的篪音,轻轻地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