衞子夫进得屋内,手中已经执了一小碟,碟中搁着两块饴糖。衞子夫阴晴不定,眼见得谷雨毫不在意地拿起糖放入口中,忍不住说道:“谷雨,她们说得话你别太在意。事情也不见得很坏。”
“公主知道上林苑发生的事了?”谷雨含着糖,唾液生津,当时张姨妈已经和公孙敖离开了上林苑,那天夜里在郎池,除了刘彻和那名侍衞,也就只有衞子夫在场。
衞子夫犹疑地点了点头,脸上现出一丝哀戚,“谷雨,我不得不实话实说。那日,皇上将你一人搁下后,公主就派人到上林苑向皇上请罪来了。皇上当时就对公主派去的人说,把你一个人留在湖中央欣赏夜景。再后来,你着了凉,高烧不醒,我和你一回府,公主就问起我详情,我不敢隐瞒,所以才……谷雨,对不起……”
谷雨对衞子夫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怪你,子夫姐姐。公主要是问你话,你不据实回答,只会更糟。”事实上,现在对于她的东家平阳公主,在对方随时有可能知道始末的情况下,自然是不能撒谎。以衞子夫素来明哲保身的性格,那天就不该为自己求情。她能够做到在刘彻面前主动维护自己,便已经是超越她的极限了,谷雨已经心存感激了,又怎么会怪她。
当然,其实对于谷雨来说,衞子夫的这个回答,似乎还让她安心些。被刘彻厌恶总好过被他喜欢吧,至少厌恶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此地。一旦公孙贺来求,平阳公主定然会卖他这个人情。于是谷雨笑着想让她宽心,“我反正是要离开的,才不在乎公主府上的人怎么嘲笑我。公主又对我是不是失望。”
衞子夫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谷雨,我本来想迟些说。可是……唉,公主她要……要罚你。谷雨,我相信你迟早会和公孙大将军走的。可是,在公孙大将军来之前,你……你就暂时忍耐一下,我相信公孙大人他也会帮你想办法,可他毕竟现在只是一介布衣,你要是惹恼了公主,我怕没等公孙将军来,你就……”
“我就被咔嚓了?”谷雨笑开了,她还当衞子夫为什么吞吞吐吐,又这么犯愁,原来是担心自己会对平阳公主的处罚忤逆,酿成了杀身之祸。“放心吧,公主要怎么罚我,我都忍了。只要她不要我的脑袋就行。我可不想死得这么冤枉。”
“公主自然不会要杀你,她只是气你顶撞皇上,想要拿你……”衞子夫松了一口气,忽然愣住了,她不解地看着谷雨,“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样顶撞皇上,你那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衞子夫语气里头有着善意的埋怨。可她这问话,倒是一下子就把谷雨给难住了。平阳公主要为难她,她第一反应就是隐忍着,她才不是傻子,以她现在歌姬的身份去和权贵们抗衡。可是换做了刘彻,一切就截然不同。
站在他的面前,她的脑子就好像变得不好使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持,在他把那只大雁踢下水时,就立马被她扔进了水里。
屋子里头一片沉默,衞子夫只当谷雨心情欠佳,以为她是担忧刘彻会继续找她的麻烦,不由在一旁宽慰道:“事情也不是那么坏,你看,皇上虽然生了很大的气,但最后还是给你请了太医令瞧病,我想定然是皇上瞧着公主的面子,也不会真的把你怎样。只是下次见着皇上,可不能……”说了一半,忽然想到,谷雨八成是不会再见到刘彻了。
经过这件事,平阳公主把她藏起来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让她再去捋老虎须?
谷雨更加默默不语。地道里头的情形虽然因为当时已经意识迷糊而有些记不大清,可隐隐却有种感觉,仿佛自己和他的距离是那样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