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总比无情苦,衞子夫有此选择,是因为她的心已经被刘彻给俘获了。换作她,又何尝忍心看到刘彻那样折磨自己?设身处地地站在衞子夫的角度想一想,只怕自己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衞子夫则接着她的话头说下去,“谷雨,你和公孙大人是什么关系,我无从知晓,可是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日子,我多少还是看得出来你和他决非是简单的朋友之交。你白日里才和那个小内侍交头接耳,夜里一出上林苑就遇了劫匪,那帮劫匪既不害命又不谋财,只把你夺了去,我心裏头想着定然是和公孙大人脱不了干系的。”
衞子夫的推断想必也得到了刘彻认同,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刘彻会杀了公孙敖,不止要杀公孙敖,还把她亲弟弟的名字也罗列进去,放入了备选的名单。要不是乌洛听了自己的话,让董偃告诉刘彻是他绑架了自己,而非她有意离开的,只怕衞子夫和衞青两人就这样被自己给冤死了。
一阵困意再度袭来,谷雨强撑着自己的眼皮,眨了两下眼睛,好让那阵困意能够消散些,“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帮公孙敖联络我?就不怕皇上不高兴么?”
眼里头好不容易退却的泪在此时却又涌了出来,衞子夫看着谷雨,只觉得病榻上的谷雨就如同被精心呵护的花苗,根本不知道外头的暴风骤雨,“谷雨,现如今,天下间没有人不知道你。即使我在暴室都听说皇上为了给你治病,许下万金聘神医。现在外边都在传扬,说皇上为了平阳公主家的一个歌姬,将皇后幽闭,逼死了窦太主,这才惹得边疆动荡,连匈奴都看不过去了……”
“荒谬!”谷雨这时候就算有再大的困意却也睡不着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分贝不经意地就提了上去,“这分明是颠倒是非黑白!”
见衞子夫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谷雨才意识到该把音调放低,但那股愠怒却半天也平息不了,好容易冷静下来,却更是无奈,谣言只怕是有心人散布出去的,要制止却也制止不了。
谷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衞子夫看谷雨这落寞而愤怒的样子,不由说道:“这些传言或许是颠倒黑白,但若只是传言也就罢了,可如今皇上张榜替你寻医只会将这个传言落实。”衞子夫收了眼泪,郑重地对着谷雨磕了三个头,“谷雨,公孙大人说,他能让你好起来,那个姓臧的神医有办法救你,所以请你务必让他留下来。不论如何,请不要再让皇上为你伤心了。大汉只怕……只怕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谷雨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如今就连衞子夫这个局外人也这样认为自己,认为整个事由都是因自己而起,看来自己这个祸水红颜,历史的大罪人是做定了。
“谷雨。今日跟你说这些,只是我心中所想,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若是说得不对,你就当没有听过吧。”衞子夫倏地站了起来,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谷雨,衞子夫的眼里头闪过一丝不忍,但此时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衞子夫只得闭上嘴,退在一旁。
谷雨心中一紧,公孙敖能找到什么法子带自己走?他既然没死,手里头自然还有多余的急救圈,既然知道自己中了毒全身瘫痪在床,想必是要找个人把急救圈送进来,好让她离开。
至于衞子夫,她虽然生性温和,但无论是从历史上来看,还是眼前的这个她,都绝对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她才不会单纯地认为公孙敖能够找来一个救自己的神医,就冒险把他带进宫来。她才不会这般轻易地信赖与自己有瓜葛的公孙敖。
事实上,只怕她已然猜到公孙敖是想找人把自己带走,即便不知道带走的方法是什么。她跟自己说那么多,说刘彻如何在乎自己,自己又是如何引得朝廷动荡不安,外头风言风语传得如何厉害,目的只有一个,无非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她早猜到谷雨并非对刘彻无情,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谷雨心甘情愿地离开刘彻。
只可惜,谷雨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撒手离去,她一走,刘彻气急攻心,直接毒发可如何是好?所以就算公孙敖把急救圈给自己,不到最后一刻,她也决不离刘彻而去。能陪一日是一日,能陪一年是一年!
衞子夫告诉自己,刘彻在知道自己“劫走”的时候,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头,他一定以为自己又是孤独的了,他在让自己重新习惯他原本孤独寂寞的人生。那种滋味是怎样的难熬?
她不会让他被自己抛弃,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走。朝廷的局势,世人的误解,或许会因为自己的“死”而化解,可她一定会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折中法子,既能让自己多陪刘彻,又能让历史不会因为自己而改变太多。
她心裏头暗暗下了决心,想透了这一点,只觉得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