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鞭子,还要不把人抽死,对于武装盐丁队的盐丁来说,实在是个很过分的要求,按照盐丁们的处刑标准,差不多二十鞭子就要把人皮开肉绽,三十鞭子人就被活活的打死了,结果就是,两名孔府的子弟虽然抱住了性命,但送回孔府之后,已经是无法站立起来,浑身上下一块好肉也没有。
“孔府子弟,圣贤传承,这两名贩私盐的无耻之徒,由衍圣公自行处置,地方上略行薄惩,还望孔府严正门风,再也莫要做出有辱大贤神明的事情。”
盐丁把人送回孔府的时候,还光明正大的说出了这句话,这些话对孔府来说,不次于抽在那两名子弟身上的五十鞭子。
真是响亮的耳光每一记都是抽在孔府的脸面上,盐丁们直接是把两个人抽打完了,然后用担架抬着放在了孔府正门前,不触犯礼节忌讳的距离上。
“贩运私盐”虽然素来有暴利,但却是最卑贱,最被人瞧不起的行业,更加上是触犯国家的盐政大法,实在是抬不上台面。
李孟眼下已经是加将军衔的一省总兵,但朝野攻讦,无论那边的文人总是提起这么一条“李某起于微末,执贱役”。
还有流传天下,文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段子,说是某京师名门想要招李孟为女婿,谁想到该名门德高望重的族长,听到这提议,立刻打了提议人,也就是他的儿子几个耳光,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族清正百年,岂能和此等人联姻,自辱门风”。
实际情况是,的确是有京师二品以上的大员传出消息来,想要联姻,有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李孟的,还有的女儿小,想和李孟结个儿女亲家的。
那可是殷勤的很,谁也没有说什么起于微末,执贱役之类的话语……
孔府周围方圆地方,不是孔府的田产,就是孔府的旁系和佃农,要不就是公务往来,或者是游学的士子,总归是和这孔府脱不开什么关系。
这两名孔府的子弟还是近支的,一向是跟着衍圣公的二公子跑差事,操办些生意,在孔府之中一向是有体面的人物,今天却被人直接叫出罪过,说是贩运私盐。
这罪名一说,真有些石破天惊的意思,圣人子弟居然也贩运私盐,而且送来担架的人不过是四名寻常的布衣士兵,因为抬着担架,手里连个兵器都没有拿。
这孔府衍圣公富贵不逊王侯,所谓藩王三衞他手上没有,但是两三百人制度下的护衞府兵还是有的。
而且孔府控制的人口壮丁也是要用万来作单位计算,但这四名布衣的士卒放下担架之后,拿出那个文告大声的念起来,口音还是带着胶州口音的官话,有凑近了看的,发现那文告拿倒了。
这士兵明显是把文告背熟了这才过来,这样的士兵,没有武器,才不过是四个人,居然就在孔府门前,肆无忌惮的揭开孔府的脸皮。
这罪名看起来明显是真的,所谓为尊者讳,孔府不肖子弟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不过地方官府都是要遮掩一二,今日间被人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而且孔府上下噤若寒蝉的听着,更让人看不下去的是,还要罚银,然后孔府的管家哭丧着脸,可还是恭恭敬敬的拿银票出来给了。
这要是不给,接下来的命运差不多都已经是确定了,孔府在外面那么多的庄子,保不齐被人冲进去杀了几个,还说你窝藏盗匪,乖乖的给了吧!
被人打脸不敢还手,还要笑嘻嘻恭恭敬敬的挨着,许多游学而来的士子,看到这摸样之后,只觉得心中某些东西轰然崩塌,直接扭头就走。
平素里孔府压服佃农佃户,甚至是周围的小地主乖乖的为孔府服务,靠着富贵强权,也靠着孔府身上这层圣人传承的神圣光环,但今天,最起码在很多人面前,这层神圣的光环被毫不留情的剥夺了精光。
不管是士子,还是附近的佃农,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都是有个想法,这孔府原来是个纸老虎,外面看着吓人,原来不过如此。
李、罗联军过了郑州,向东奔中牟的时候,行动却变得缓慢起来,这倒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对面是聚兵几个月的四十万官兵,即将到来的大战,差不多可以决定流民和朝廷将来的命运如何。
由不得不慎重,李、罗联军不断的调整布置,刘宗敏、李过、郝摇旗等闯营出色的大将都开始变换到前锋的位置上。
这时候的罗汝才也是不含糊,他的三太保杨承祖和四太保,都是最能打的强将,也都是被调到了最前面。
百万大军的规模庞大异常,可不是说调整就能调整过来的,为了力求大军稳定,索性是停止前进,慢但是确保安全。
与之相对的是,朱仙镇的官兵依旧是不动如山,流民大军自西向东而来,那左良玉、丁启睿所统率的官兵兵马也都是转换队形,准备迎战。
但每人统率的兵马都是不分前后,近乎是在一条线上,因为无人愿意在前军做首先迎战流民大军的前锋,大家都愿意做后军,方便逃跑的时候先跑,既然是都想在一个容易逃跑的位置上,都不愿意顶在前面打。
要是纠缠争执起来,恐怕敌人未到,自家的兵马就要先混乱火并起来,大家索性是排在一条线上,这条消息报到济宁之后,李孟难得的幽默了一次,这个事情很像在现代时候听到的一种官方措辞,叫做排名不分先后。
开封城内的河南巡抚李仙风和总兵陈永福看着朱仙镇的官兵如此的惫懒摸样,真是一点的信心也没有。
本来在大军集结之时,看着官兵如此势大,还觉得有几分把握,可看着官兵驻扎在那边不动如山,只是消耗开封城内和通过黄河辛苦筹措的粮饷补给,这样的官兵如何靠得住。
结果巡抚李仙风私下去了周王府一趟,第二天开封府北门又开,去往京师求援,说是开封城危急,还请朝廷发兵救援。
城外有这么多兵马,居然还说危急,到底是何居心,尽管随着河南巡抚的奏折,还有周王言辞恳切的求救折子,崇祯皇帝对藩王宗亲的话是最相信的,可眼下手中哪有什么兵可用,再说朱仙镇的官兵和流贼还未交战,胜负还未可知,怎么能随意派出官兵,那岂不是不祥的举动。
朝廷暂时把奏折压下来,大战之外,目前最让人焦头烂额的是南直隶的局势,张献忠和革左五营东向的势头,已经是被止住,看来这次也是有惊无险,但麻烦的是文字官司,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的奏折上言之确凿,说是山东兵马包藏祸心,以剿贼为名,却行不测之事,大军入南直隶,士民惶恐,不知为何,还请朝廷重重的惩治。
先不说,这等手中有实力的军头,朝廷根本管不了,后面是,一向是低调的山东总兵李孟,自从被兵部尚书陈新甲“夸过”之后,山东的嘴皮子仗打的毫不逊色,京师在消息保密上面,一向是筛子一般。
也不知道这消息怎么走漏的,卢九德的折子才上来两天,山东用快马送来的奏折也到了,言辞很是激烈。
说是山东兵马在凤阳府正阳镇浴血奋战,杀散敌军,两淮空虚,青州兵马移防本来是应有之义。可前面齐鲁将士奋勇战斗,保衞大明腹心之地不失,可朝中权阉却嫉贤妒能,谗言与上。
这么做,岂不是寒了山东将士的爱国忠君之心,岂不是寒了天下官兵的忠勇之心,奏折当真是四平八稳,文采盎然,看的朝中诸公是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别的,“寒心”这个词下面的军将都是常用,内中含义也是明白,要是朝廷不答应我奏折上所提出的要求,那老子就要闹了。
山东的兵马就在京师南侧,骑兵全力平治,一天一夜就可以到达京师,真要是闹起来,事情恐怕真的不可收拾。
何况,山东兵马调动,都是合理合法的,任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一时间还真是说不出谁有理无理。
判断是这么判断,但朝中早就是已经炸开了锅,自正月二月以来,漕运开始征收厘金,朝中文臣,凡是有产业的,或多或少都是被这个政策影响,都是亏了些钱财进去,山东总兵李孟已经从一开始的跋扈不法,直到现在的明有反意、心怀不轨,什么厉害的话都是说了出来。
每天都有折子要求朝廷整顿山东军务,不得让李孟那种卑贱不知礼法的人把持军权,每天在朝会上,都有人要求朝廷派人替换山东总兵李孟,要不然朝廷恐怕有不测的祸患。
但说到派谁去山东整顿军务,安排那位去替换山东巡抚,以便管辖山东总兵李孟,众人都是噤若寒蝉,说说可以,去了哪地方,万一对方一翻脸把人砍了怎么办。
右都御史刘宗周算是极少说了几句公道话的,他说光是猜测有何用,看李镇东行事,完全都是按照朝廷的规矩和法度做事,纵有看不过眼的地方,也不过是钻制度的空子,目前行事无大错。
并且很辛辣的反问了一个问题,若是平贼左良玉如此做,诸位会如何说,可会如此慷慨激昂。
看山东兵马的所作所为,以及地方上传到京师的军报,正阳镇的确是阻挡了张逆和革左五营流贼的轮番进攻,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勋,朝廷如果真要下旨申斥或者批评的话,恐怕真要寒了天下忠臣将士的心。
刘宗周是晚明大思想家,学问上名声极大,也有极深的真才实学,这样的人物,说话未免没有顾忌,直率了些。
结果朝野大哗,说是李孟为地方军将,却对朝廷之事心知肚明,没准就是有人给通风报信,这通风报信的人自然立场亲近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