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镇和关内不同,军将即为地主,士兵即为佃户,也就是说这些辽兵勉强可以依靠自己的生产来满足需要,朝廷的军饷只是贴补罢了。
这样的状况决定辽东军事集团的军阀化倾向特别严重,松山大战之后,辽镇和蓟镇的军将兵马损失惨重,从原来的多方林立,变成了两个人的军事集团。守御山海关的高第,和守御山海关到宁远一线的吴三桂。
山海关总兵高第,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这两个人在官位上是平等的,可吴三桂有兵八万,佃农土地众多,高第手下的兵马也就是吴三桂手中的八分之一不到,这高下自然也就分出来了。
辽兵的战斗力多少比北直隶屯驻的那些兵马要强些,因为他们久在关外,多少也是有战斗经验的。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让吴三桂成了除却李孟之外,大明北方,如果和左良玉那种乌合之众仔细比较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大明最强的军阀。
这也是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几次的耻辱大败,罪名足够杀头抄家,可朝廷最多也就是把吴襄贬成平民,而且不用几年,还得给个虚衔的官职养起来,也是因为吴三桂拥有足够大的实力,朝廷还要倚靠,不能把事情做绝。
对满清鞑虏战争的历次失败,督抚文臣那些英武能臣都是死难,那些书呆子又不懂指挥,结果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愈发的不可制。
手中有接近十万兵,又有田土农奴,还处在两国交通的要津,要说让这吴三桂率领辽兵拼死抗清,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琢磨着倚靠手中的实力去下注投机,则是这吴三桂每天都在想的事情。
吴三桂和左良玉不同,左良玉地位虽然高崇,行事跋扈,可却没有什么根基,他的兵马虽众,可粮饷取得,驻扎之地等等,完全是和当年的流贼没有太大区别,而吴三桂是世代辽东的将门。
这些辽镇的军将,在关外圈占了大批的土地,在这个时代,土地是最重要的资本和财产,辽镇军将不可能舍弃这么巨大的利益,除非有人开出更高的价格来。
目前大明朝廷是承认辽镇军将,目前也就是承认吴三桂在关外的种种利益,所以吴三桂暂时还是安于现状的。
可如今的局势,朝廷风雨飘摇,吴三桂也在为将来打算,但在崇祯十五年十一月之前,不管怎么看,都是满清更值得投靠一些。
为了不至于两面作战,鞑虏把布置在宁远一带的防线甚至后撤了二十里,而且减少了骑兵队宁远和山海关一路的骚扰,并且按照从前的规矩,派出使者对吴三桂许下了种种的高官厚禄,让他投降。
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却觉得,眼下局势依旧是没有明朗,自己再等等,没准可以得到更好的条件和承诺。
但满清的表示却也得到了他善意的回应,辽镇兵马在鞑虏兵力空虚的时候,并且知道鞑虏去入关劫掠骚扰,辽镇兵马没有任何行动,当然,早就是被打怕的了辽镇兵或许根本就是不敢有什么举动。
满清鞑虏入寇关内之后,北直隶的军队差不多都是屯驻在京师周围,鞑虏的大军又是沿着运河前进,反倒是让顺天府北部和永平府很是太平,鞑子过后,居然一切如常,而且消息非常的灵便。
在河间府的那一战,鞑虏的兵马全军覆没,京师过了二十天才知道消息,但山海关和辽镇却更早的知道了。
鞑虏在关内如何,直接是决定他们这边下一步的举动,可京师那边自己设置守御好像是个乌龟壳一样,外面进不去,裏面也不敢出来,谁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变化,辽镇索性是派出了自己的探子。
河间府到山海关一带,基本上没什么起伏,又是北直隶这等地方,官道倒是四通八达,按说大战之后,要是快马不停,五天左右山海关这边就能知道消息,可这大战让一直是尾随着的探子都不能相信。
特意装作天津三衞逃难的贫民,跟着劳军的队伍去见到了那堆在河边的京观之后,才敢下判断,这鞑子的近四万大军,的确是全军覆没了。
探子回到山海关,先见的是山海关总兵高第,听见探子说满清鞑虏的四万兵全军覆没,这高第先是愣了愣,随即抽刀站了起来,怒声喝道:
“该死的杀才,当本官是三岁孩子不成,现在就剁了你喂狗!!!”
高第能有这么大的反应,这名探子倒也能明白,和关内士兵平民不同,这蓟辽之地的军民对那鞑虏可是畏如狼虎一般,认为那是不可战胜的存在,突然四万兵马在河间府就全军覆没了,谁能相信。
但河间府那边看着松懈,实际上防范的很紧,想要拿个凭证来都很难,这名探子也是光棍,一咬牙,拿出匕首,把自己的小指剁掉了一根,忍着痛说道:
“小的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这种灭族的谎话,将主爷,小的句句是真啊!!”
看见这名探子如此决绝肯定,高第倒是信了三分,退了几步坐在椅子上,在那里苦苦思索,关内到底有什么样子的强军能一口吃掉鞑虏四万兵马,莫非是倾国之力,可盘算下来,大明的倾国之力,不调辽兵入关怎么可能。
想了一会,高第就感觉到头晕脑胀,好像是在河间府有个庞然大物,自己就算是看上一眼,都是晕眩。
他还是不能作准,索性是又是派出亲信的家丁去探查,每个人备足了换乘的马匹和干粮,日夜不停,就是为了尽快的带回可信的消息,同时那几名第一时间送回消息的探子,则是被放在监狱中,暂时关押。
这次的消息回来的就快了,山海关总兵高第重赏了这两次的探子之后,急忙的派人把消息通报给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
可想而知吴三桂的反应,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高第是不是有阴谋,想要借机侵吞自己的地盘和人马,或者是什么别的。
等到消息确认之后,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依旧是不能置信,这样的大胜,必然要报给朝廷知晓,只要朝廷确认了,那这消息也差不多确实了。
若是大胜,恐怕高第和吴三桂都不会相信,因为这个作假实在是太多,他们两个总兵经常就是报给朝廷,说是某日某地斩鞑虏首级几十,那都是糊弄人的东西,可若是歼灭,这个假实在是太难做了,想必就是真胜了。
派兵去往京师打探消息就容易很多,在京师的中军府都督吴襄也会提供许多的方便,京师传闻,送首级的车队,种种迹象都是充分证明了河间府的全歼胜利是确实的消息。
山东兵马全歼鞑虏四万大军的消息,被高第和吴三桂紧密封锁起来,知道的都是最亲信的人员。
即便是通过京师的眼线打听回来了那场大战的经过,可吴三桂和高第绞尽脑汁也是想不明白,大明关内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强的军队,看那山东,除却在南北直隶中间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为什么却出这样的强军。
思来想去,到了正月十五过后,吴三桂和手下的幕僚谋士琢磨出来了这样一个结果:或许不是山东的军队强,而是鞑虏的兵马太弱了,毕竟这裏面只有八千多真鞑子,其余的不是蒙古就是汉军。
有人自作聪明的说道:或许松山一战后,鞑虏也是伤了元气,再说,自鞑虏成军以来,未尝一败,或许骄兵懈怠,已经不是强军了。
自从松山那一战之后,吴三桂所率领的辽镇兵马和鞑虏的军队差不多一年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彼此相安无事,还真是不能判断鞑虏军队真实战斗力如何,既然是弱了下来,没准可以去占占便宜。
别人将近四万的首级自然比不了,这边能斩杀个几十几百的,送首级去京师,也是个脸上光彩的事情。
何况能把鞑虏朝着辽东打退些,自己这边占据的田地就能更大些,还能多收拢些满清境内的汉民,有百利无一害的好事。
目前辽兵驻扎的最边界是宁远东北的望海台和沙河堡一线,而鞑虏驻扎的地方则是大兴堡和添桥一线,双方有差不多五十里的缓冲地带。
在大兴堡领兵的是一名镶蓝旗的参领,下面领着女真八旗四百人,蒙八旗一千人,还有汉军三百。
若是在其他的驻扎的地方,汉军的比例或许还要更高些,不过这是和明军对峙的地方,满蒙的士兵则是占了大多数。
在正月十七那天,吴三桂派出了手下的一名游击,率领着五千人攻击大兴堡,这五千兵马事先都知道了鞑虏几万大军在河间府被歼灭的消息,士气高昂,都是抱着必胜的信心来到前线。
在大兴堡守衞的那名鞑虏参领看见大批的辽镇明军蜂拥而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确认之后才兴奋的召集兵马。
明军对阵鞑虏兵马的时候,往往是一冲击溃,甚至来不及砍杀,这是满清军队这几年最头疼的事情之一,没有斩杀,军功前程的获得就小很多,派驻在前线来更是无聊,每次率兵突入明军的地盘。
辽兵城门紧闭,营寨严防,要不就是四散而逃,根本没有人来迎战,有人驻扎了三年,甚至一个首级都没有砍到,所以现在满清士兵最好的差事就是去征蒙古和征明,每次都有大战,每次都有军功斩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