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赶到的内文院大学士范文程看到这样的场面,脸都变白了,急得满头大汗,可身边的几名汉人文官也是火大,在那里破罐子破摔的丧气道:
“他们满人的江山,他们都这般对待,我们在这裏着什么急,看热闹就是了!”
重视汉人文官的皇太极一死,这些文官们都是觉得心中没底,要放在往日,说出这样的话来,以范文程的奴才性格,非得把这个话告诉上面不可,或者是当面翻脸拿人,可今日这样的场面却根本顾不上这样的小事了。
范文程看了眼三处泾渭分明的分佈,两白旗那边不能去,镶蓝旗那边济尔哈朗平日虽然是忠厚老实的表现,可那情绪更多的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的态度,估计也是靠不住,看起来也就是两红旗的礼亲王代善,德高望重能说话安抚了。
两红旗这边旗丁队伍看见范文程过来,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范文程可是内文院大学士,拦路的那些旗丁又是什么身份,双方天差地别,可这些旗丁根本不理会,冷着脸列队拦阻,范文程也不敢上前呵斥。
不多时,一名贝勒纵马来到队前,却是代善的孙子勒克德浑,他也是一副要上阵作战的打扮,半边脸都是被皮盔遮住,冷冷的看这面前范文程,这边范文程刚要出声答话,勒克德浑却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说道:
“这不是范大学士吗,前些日子参加喜宴,酒喝的可好啊,那一千两银子可收到了吗?”
这句话说完,那些冷着脸列队的两红旗兵丁当即就有笑出声来的,在马上的范文程本来一片忧国忧民的严肃着急模样,听到对面勒克德浑的调侃,脸色立刻是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前面不是说范文程在皇太极驾崩前纳了一名小妾,那名小妾是续顺公属下一名军将的女儿,在盛京素有美艳的名声。
范文程尽管被皇太极看重,又是满清的大学士,却是个连公文都要用白话书写的秀才,德行文章不值一提,贪财好色,自然也是免不了的,找人提亲下聘,娶了这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姑娘。
娶了之后,还没等享受几天艳福,皇太极就驾崩了,主子死亡,下面的奴才自然不能享乐,他就得操持丧事,忙前忙后。
盛京之中也多是花|花|公|子,范大学士的美妾名声早就是在盛京之中传扬开来,皇太极死了十天之后,按捺不住的多铎索性是带兵上门强抢,把范文程的小妾抢到了自己府上。
范文程在满清差不多是文官之首的地位,家中的女眷居然被人强抢,这还了得,几名亲王都表态要重罚,这处罚自然交给秉公办事的睿亲王多尔衮处理,多尔衮也是毫不留情——狠狠的罚了自己的亲弟弟多铎一千两银子……
向来是无法无天的多铎在自己府上大摆宴席,为自己纳妾庆贺,他这等身份地位,自然帖子到处乱撒,大学士范文程也是接到了这一份喜帖。
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范大学士居然上门道贺,在宴席上面不改色的饮酒贺喜,那新娘子,几天前还是自己的小妾。
所谓无耻之尤,用来说这范文程都未免太轻,就连三顺王的孔有德等人,都是私下耻笑……
被人当面揭短,而且还是人最羞耻的事情,范文程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在那里强自的平稳心神,涩声的说道:
“贝勒,麻烦通传礼亲王殿下,请他老人家出来调节一下,今儿是议定大统的日子,皇宫门前,剑拔弩张的,不吉利啊……”
勒克德浑对这范文程是厌恶轻蔑到了极点,听到他这么说,在那里冷冷的回答道:
“自老辈开始,我们满人就是拿刀背弓,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你这等汉家读书人才有这么多毛病!!”
范文程只觉得胸闷之极,两眼发黑,眼看就要从马上跌下来的时候,听到后面吱吱嘎嘎的声响,皇城的城门打开了,在皇城门前的几个旗的军队一阵搔动,听到有人用满语扯着嗓子大喊道:
“太妃谕旨,各旗亲王带侍衞两人入内议事!!!~~~”
勒克德浑冷冷的瞥了范文程一眼,开口说道:
“这不就开门了吗,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再想什么?”
范文程猛地弯腰,拿着手帕捂住了嘴,一口血都是吐在了上面,皇太极一死,他受到的待遇就连奴才都不如,当日间,八旗的勋贵对皇帝为什么亲信一名汉人就有许多的怪话,眼下皇太极一死,众人更是不在意了。
城门大开,能看见裏面的宫殿廊间都是排满了甲士,那名喊话的旗丁身后鳌拜也是披甲带刀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正当面的两白旗士兵。
看见皇宫大门大开,又看见裏面这般的阵势,多铎二话没说就举起了手臂,鼓声咚咚的敲响,在他身后列阵的两白旗士兵开始向前运动,边上的阿巴泰也是拿起了大刀,皇宫大门内侧隐约间能听见大声吆喝的发令。
在宫门上面的城楼垛口处,大批拿着弓箭火铳的士兵出现,防备着下面两白旗的进攻,看这他们两方就要动手。
在一边的镶蓝旗也在那里发令,镶蓝旗的旗兵们簇拥着济尔哈朗缓缓的朝着外围退去,两红旗的勒克德浑也不理会在前面的范文程,也准备让两红旗躲开,不来掺乎这次的浑水。
一直是在多铎身后的多尔衮安静了会,打马向前几步,拉住了多铎的手臂,冷冷的说了句话:
“不要动,我带人进宫!!”
多尔衮命令一下,两白旗军队的行动顿时是停住不动,多铎这才是反应过来,扯掉尖顶盔的皮兜,急怒的吆喝道:
“你疯了,两黄旗已经是把套子张好,你就这么傻傻的钻进去!!?”
多尔衮看了眼在宫门内的那些甲士,冷笑着说道:
“有什么不敢,你以为他们真敢做什么?你和阿济格呆在外面,裏面的人就不敢乱动,他们要是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怎么会拖到今天,还要让各王商谈!”
说完之后,多尔衮摆摆手,带着两名亲兵大摇大摆的出列上前,看见两白旗的睿亲王出列,两红旗和镶蓝旗的队伍都是短暂的搔动,礼亲王代善和郑亲王济尔哈朗稍待片刻之后,也是带着两名侍衞走了出来。
多尔衮没有着急进皇城,和代善还有济尔哈朗笑着施礼打过招呼,这才是施施然的朝着皇城之中走去。
他们三人的身份崇高,那些城门外守衞的两黄旗旗丁都是齐齐的躬身请安问好,那鳌拜也是迟疑了下,弯下腰行了个军礼。
礼亲王代善腿脚不太灵便,缓步前行,走过鳌拜身边的时候,笑着说道:
“鳌拜,你摆下这么大的阵势,是准备把我们这些爱新觉罗的男丁一勺烩了吗?”
这话说的极重,不管是豪格还是济尔哈朗,毕竟都是女真皇族中人,鳌拜这么比可就远些了,不过也有层别的意思,今日的议定本来是家事,各旗却都带着兵甲,一副放手大杀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笑话。
若是旁人被代善这么一说,恐怕就跪在地上了,可鳌拜却是个愣头青,梗着脖子朝着边上一闪,也不搭话。
这样的大事,各旗亲王齐聚,自然要在笃功殿上商议,偌大个殿堂上,也就是十几个人在其中,豪格、多尔衮、代善、济尔哈朗,还有些身份尊贵的郡王、贝勒站在周围。
礼亲王代善年纪最长,这次也是由他主持,想想方才在皇宫外的紧张局势,两白旗那肆无忌惮的样子,代善的心思却转了一个弯,开口说道:
“各位,皇上驾崩之后,这大位空悬了几十天,咱们大清可不能这么乱下去,今日间各位过来,就是要说这件事……”
迟疑一下,代善本来想着在这次保持中立,由着两黄旗和两白旗斗去,反正两红旗这边什么都稳了,可想想当年自己和皇太极逼殉了多尔衮的母亲阿巴亥,今日间又看到两白旗这般的嚣张跋扈。
若真是中立,有什么不利的结果可就晚了,代善迟疑后,又开口说道:
“皇上大行之前,曾经说过,豪格处事稳重,又是能征善战,在各旗中的人望又好,正是这大位的当然人选,各位觉得呢?”
多尔衮心中惊讶,脸色却还是如常,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济尔哈朗,转头问一边的豪格:
“肃亲王怎么想呢?”
坐在这裏的,差不多都是豪格的叔伯辈,在战场上豪格敢冲敢打,可在这样的场合却一向是没什么主见,并且颇为怯场,看着众人面沉似水的模样,豪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吭哧了下,迟迟疑疑的说道:
“我……我怕自己难当大任……”
若是皇太极在的时候,肯定会有人接话,替豪格圆场,可这种局面,代善已经是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谁还会继续的帮腔。
既然你把话说出来,就不要怪别人了,多尔衮脸上带着笑意,接话说道:
“天子之位,的确不能轻忽,肃亲王既然为难,那就另选他人吧,太宗文皇帝的第九子福临天资聪慧,举止有人主风度,正是这大位的当然之选啊!”
听到多尔衮说了这番话,坐在那里的豪格脸色大变,却知道方才在不合适的时候说了不合适的话,想要立刻反驳,但迟疑了下,却没有说出口。
肃亲王豪格的这番举动,周围的几名大佬都是在仔细观察,看见他最后颓然的闭口不言,有人心中宽慰,有人心中叹了一口气,不过谁也没有说话。
睿亲王多尔衮方才提出的皇太极第九个儿子福临,却是在众人的心中指出了另外一条路。
这爱新觉罗·福临是庄妃的儿子,母家足够的高贵,更关键是这福临今年才六岁,这等小皇帝如何会有处理国事能力,他的母亲庄妃也只能是呆在幕后,所倚靠的肯定是诸位旗主亲王。
皇太极在的时候,在座诸位亲王贝勒,尽管手中有旗丁地盘,可在朝中却根本发不出和皇帝不同的意见,时时刻刻被绝对压制着。
可朝中幼主,大臣们的权限和说话的声音一定会大很多,可以给自己,给自己旗争取更大的利益,从前皇太极强势压制各旗,把大权收归满清朝廷的时候,满清正是最艰难的时期,能有一个强者,整合各旗的实力,去东征西讨,扩大地盘和财富,各个实力派都是没什么意见。
此时满清愈发强大,可打下来的地盘,抢掠来的财富人口,大都是集中在朝廷的手中,也就是两黄旗的手中,其他旗分润很少,各旗尽管有意见,却不敢说什么,若是朝廷幼主,亲王们的权力就会扩大,就会分得更多的利益,众人地位也会有提高。
想到了这一点,诸位亲王对这个结果都没有什么意见了,对于代善来说,反正还是皇太极的儿当皇帝,两白旗的人没有坐在这个位置上,对于豪格来说,既然是自己的弟弟当,那也是个可以接受的结局,对于济尔哈朗来说,他一直是尽量不牵扯进争斗之中,毕竟他还隔着一层。
清晨起来剑拔弩张,两白旗和两黄旗要打起来的紧张模样,可入内会推之后,不用一个时辰就得出了结果。
对于两黄旗来说,只要是皇帝的儿子当皇帝,大的当还是小的当,并没什么区别,这个结果也能接受。
范文程知道这个结果之后,激动的涕泪交流,在皇宫门前连连对天磕头,高呼什么“太祖太宗护佑大清,明主临世”。
福临第二日登基,是为顺治皇帝……
幼主也是皇帝,幼主的旨意也是旨意,既然各旗承认幼主是皇帝,就要服从皇帝的旨意,三月初五,顺治皇帝下诏,封睿亲王为摄政王,地位高于其他亲王,总领大清国政。
同时,吴三桂等到了吴木桓带来的消息,山东的条件出乎意料的简单,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才过了五天,山东派快马信使带来了一封信,信上写的是新的条件,看见这些,吴三桂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