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围的外延,有密密麻麻的工事,肉眼可见的区域别说是马匹,就连是步卒在其中行走也会麻烦。
何况矮墙、拒马、鹿岩、壕沟等工事交错,层层叠叠,谁知道行走其间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麻烦。
当然了,汉城周围也不光是一马平川,总会有些自然和人工形成的起伏,这样的地方,往往各种防御的工事不会那么严谨密集,可这样的地方,城头上的大炮却是森然的对着,依旧不能冲击。
唯一的几个通道,也就是方才城内骑兵突出来之后,走的那条工事区域中弯曲的通路,这些土围和城门正对的区域范围内,在城头上看不见什么火炮,不用担心被远程的火力打击,这才是这些蒙古轻骑敢于率兵急追的原因。
谁想到过了那个红旗之后,城头上的火炮突然倾泻而来,这条路很狭窄,距离城墙很远,不管怎么判断,都不会有火炮打来,可能两边会有伏兵,但这种局面下,就算是有伏兵也要担心误伤。
火炮挖坑填埋炮台,每次打完之后,还要几十个人一起过来复位,麻烦的很,城头上的火炮也都是固定在哪里,满清以前在攻打辽阳和沈阳的时候,对付这种炮也就是不管不顾的冲过去,冲过射程也就安全了。
再说火炮的准头也是有限,这道路的狭窄让命中的可能性非常的小,这年头火铳都没什么准头,别说火炮了。
当然,以上都是满清的兵马对火炮的概念,他们没有见过胶州营的野战炮,自然不会知道厉害。
在正对着这裏的城墙垛口之后,火炮是放置在后端,在城下的角度是不会看见的,需要发射的时候,则是由炮兵推到发射的位置。
这个射击角度和射击经过许多次实际的检验,在城头靠近外侧垛口的位置上几个钉在地上的倒三角木块,经过测算之后,火炮的铁轮抵住这两个木块的斜边,火炮和炮架之间的木橛子钉入目前测算好的角度。
以胶州营火炮发射,固定好的发射药数量还有制式的炮弹,五门并排发射的火炮,发射三轮之后,肯定会有十发左右的炮弹打到道路上。
火炮的射击,或许只能保证在一个范围而不是一个点的精确性,但把所有的提前量都做到的话,也会在尽可能的概率下达到你希望的目标。王海率军进入汉城,提前准备的工作足足有半年。
炮弹呼啸而来,平治在路上的鞑虏轻骑尽管惊慌,可却不认为这个炮弹会打到自己,依旧是拍马前追,争取在明军进土围的时候跟着突入。
所以等炮弹落下的时候,死伤也就很惨重了,其实,后排的人急忙下马跑到边上的工事区域,或许能够保证安全。
但这些鞑虏轻骑的习惯性概念却觉得自己非常安全,三轮的火炮,十五发的炮弹,有十二发的炮弹落在了路面上,正被炮弹砸到的骑兵不必说,连人带马都是被砸死当场,也有炮弹落到了骑兵队列的空隙之中。
可这居高临下的射击,下坠的势头巨大,炮弹落地都是弹射而起,造成了第二轮的杀伤,马腿和人腿凡是被擦中的,都是断折破裂,这片工事区域中可以供骑兵跑动的道路,都是特别加固夯实的路面。
实心的炮弹落在坚硬的地面上,跳弹的效果更好,当然,这些追击的轻骑受到的损伤更大,这炮弹打完,整个道路上就全部是人尸和马尸,一下子把整个的道路堵塞住。
在战场上,有时候战死的同伴可以让士兵同仇敌忾,拼死报仇,而负伤的战友则是会起到反效果。
方才那些被炮弹打中非要害部位的蒙古轻骑,此时就是这样的效果,被金属弹丸夺去了肢体,几乎是瞬间就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可一时间却又死不了,只能经受着在伤口处的巨大痛苦,缓慢的哀嚎等死,等待血流干的时候。
不光是人,就连马也是如此,马匹在地上惨嘶着挣扎,可还是避免不了死亡,白花花的骨头茬子,还有红色紫色黑色的各种血肉。
可这样的情况下,后队那些还没有波及到的鞑虏轻骑们,却不敢上前救助,因为那是火炮覆盖的范围,只能是看见战友在那里等死。
这种看着同伴死去的场面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即便是这些经历过战斗的战士们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收紧。
“哇哇”的连声,居然有人在马上忍不住吐了出来,这样的情况只可能出现在所谓的战场新兵的头上。
三轮火炮的射击之后,城头上的火炮位置已经有些偏离,按照事先的标注的各种标尺开始调整火炮的位置,这并没有太长时间的,城头上的炮兵们七手八脚的已经是完成了装填,又是点火发射。
一颗炮弹落在了红旗向外的位置上,在地面上砸了一下,却正好是砸在没有尸体的地方,直接是向外弹了出来。
还在那里进退不得蒙古轻骑前锋猛地被这火炮的炮弹掠到,前面几匹马的马腿应声断折,上面的骑兵直接是摔了下来,这一发炮弹几乎是一个命令,还在那里不知进退的追击轻骑们拨转马头朝着后面就跑。
谁也不知道这城头上的守军火炮到底能打多远,可谁也不愿意再当炮弹下的枉死鬼,这条道路弯弯扭扭不说,只能并排跑四五匹马,追击的时候倒好,可是这转向的时候人人都是想要跑到前面去,立刻混乱了。
方才看着凄惨战友的景象,突如其来的火炮轰打,让这些蒙古轻骑的精神状态都濒临崩溃,什么章法都不讲了。
最后面的骑兵当然是觉得幸运,直接就拨转马头逃跑就行,可刚才的前队,现在已经是变成了后队,前面有战友在拥挤着,这样的情况下倒不至于拔出刀来砍杀前面的战友,可直接是骑马朝着两边的工事区域跑去。
这些工事区域尽管是麻烦,可毕竟不在对方的射击范围之内,而且也没有什么城内的守军。
不过遍布着壕沟、矮墙的区域,壕沟可以越过,矮墙可以绕过,但鹿岩和拒马那是专门为骑兵预备的防御工事,如何能够轻易闪过,加上逃跑的仓促,不管不顾的打马前进,马匹掉进壕沟之中,撞在拒马上翻倒。
被摔下来的骑兵也不管平素里当作自己同伴兄弟的坐骑,爬起来朝着外面不管不顾的就跑。
果然,除却这些工事之外,还有些别的布置,有的是骑兵,有的是失去了马的步兵,突然间朝下一陷,摔进了一个坑中,这裏不是那种交错的壕沟,而是看着毫无异常的地面,人马陷进去之后,等待着他们的是削尖的木刺。
这个机关有个名堂,唤作虎熊坑,专门用来捕猎森林中的大畜生,而且不是为了活捉或者是取利,就是为了杀伤。不管是人还是马匹,被那些削尖的木刺贯穿,除了死和濒死的重伤之外不会有什么结果。
不过这个瞬间的惨嘶痛叫,甚至是把战场上的纷乱都给彻底压了下来,这种绝望的嘶喊,让本就是混乱的队形更加成了一盘散沙,刚跑到工事区域的骑兵们又都是返身小心翼翼的跑了回来。
好在这个时候,已经是跑回土围的骑马火铳兵没有来趁机打落水狗,城头上的火炮又是试射两回,这次明显是逃出了射程之外,这种乱哄哄的撤退,或者说是溃逃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算是从工事区域之中撤了出来。
骑在马上的豫郡王多铎和鳌拜已经是脸色铁青,听着摆牙喇亲兵在面前的禀报,来禀报的亲兵刚从前阵回来,他也知道二位主子的心情不好,所以声音也是放得很低,不敢高声,低沉的说道:
“方才被火铳打死了两百三十五人,伤一百一十五人,蒙古镶白旗的部众在城下一共有三百二十人没有回来。”
之所以说回来,不说死伤,在那片工事区域明显有人没死,正在那里惨嚎,不过这些人肯定也是回不来了。
以这个时代的治疗水平,能在死伤中被当作伤者的人,一般都是有很大死亡风险的人了,方才的接战,等于是折损了将近六百人,出战亏输,这士气损伤可不是一点,若是从前,蒙古八旗都是在皇帝的统帅之下,实际上相当于两黄旗的附属军队,可摄政王多尔衮上台,第一个提法就是各旗统领各旗所属的蒙古旗和汉军旗。
这方案可是除了两黄旗的肃亲王豪格之外,其余各旗都有好处的,难得得到了代善、济尔哈朗的一致推崇,众人纷纷同意。若是从前,蒙古镶白旗的将领,那是归内大臣鳌拜处置的,可如今却不能越过这豫郡王。
鳌拜冷冷的看了身边的多铎一眼,鼻子哼出来一股凉气,那意思却是明白,多铎当然明白,他在盛京的八旗亲贵中是以嬉皮笑脸没有正形出名,可这个时候却做不出那番姿态了,多铎在马上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城内的守御准备真是做的非常完全,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就连几棵树都找不出来,做攻城器械的材料还要去十裡外的地方去获取。
“就在此处扎营,派使者快马去往开城那边,催促后续部队加快行进,让他们带三倍的民夫过来!!”
这三倍的民夫,就是搜刮的本地朝鲜丁壮了,不光是可以充作辎重队伍,这些人也是可以充当攻城时候的炮灰,这些话不需要说明,点到即可。几名摆牙喇亲兵行礼领命之后拿着信物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说完这些,豫郡王多铎跳下马,冷声的命令道:
“把方才那股溃兵的统领给本王带上来。”
几名摆牙喇亲兵轰然答应,骑马朝着前队跑去,不多时,那名蒙古镶白旗的率兵佐领已经被抓了过来,作为大军的前锋,却遭受了这么狼狈的失败,这名蒙古佐领也是知道不好,垂头丧气的跟着亲兵前来。
“出战就打的这般难看,你可知道自己的罪过吗?”
听到多铎这个询问,这名佐领顿时明白了自己将要有什么遭遇,猛地跪了下来,却是朝着鳌拜那边膝行几步,哭喊着求告道:
“鳌公爷,鳌公爷,当初公爷征皮岛的时候,奴才可是跟在您老身边,还替您老挡了一箭,方才真不是奴才胆小,那汉狗的火器太厉害了,奴才压不住局面啊!”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情况,鳌拜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名跪地哭饶的佐领,这蒙古佐领尽管是蒙古旗的,可却已经完全被女真化了,字正腔圆的盛京口音,方才一直是阴沉着脸的多铎却冷笑了几声:
“咱们满蒙男儿全是好汉,没有孬种,出战失利,你也知道下场是什么,不要像个娘们一样嚎了。”
说完之后,豫郡王多铎也不管身边脸色难看的鳌拜,向前一步,一刀砍下了这佐领的脑袋,不理会飞溅出来的鲜血,随便的一脚踢开,对着面前的摆牙喇亲兵说道:
“传首各军,战时畏缩不前的,别忘了大清的军法。”
看着下属拎着脑袋离开,多铎长吸了一口气,转身对身边的鳌拜说道:
“鳌拜,先前那汉军都司说的有道理,就按照他说的来吧,不把这汉城周围的刺拔光了,咱们也见不到裏面的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