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在卑职这边得到了调拨命令时候,驻守在凤阳的漕运总督马士英遣散了手下五千余兵,他现在一共也就是七千左右的兵马,并且给卑职这边发文,说是力量不足,请求卑职这边派兵马协防。”
听到这话,李孟愣了下,随即想起马士英的种种,忍不住笑着说道:
“这大明的官员之中,也就是这马士英是个灵醒的人,他倒是早就决定应该站在那边,不过是自家的位置太高,不好明白说话罢了,凤阳那地方,除却是大明的皇陵所在,位置上不值一提,高科你既然去了河南,那这边的事情就安排给马罡做了。”
高科连忙站起来领命,李孟随机和黄平说道:
“找人去写封信,送给那马士英,说他的心思我知道了,让他不要着急,不过,本公以为他这样的大才,却只能是在凤阳驻守,南京才是更加重要之地……”
李孟话中的意思,大家都是明白,想必那马士英更加有数,那边袁文宏到现在还没有吃一口喝一口,笔下始终是不停,已经是写出一份递给了黄平,亲兵统领黄平也是告罪一声转身下去了。
除了这一桌在谈论要事之外,其余各个桌子都已经是闹得厉害,一帮人吆三喝四,彼此劝酒敬酒,高兴异常。
四下看看也就是坐在角落里的郝摇旗和牛佺相对的有些不合群,他们的心态也是可以理解,李孟转身叫来一名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那名亲兵领着一位盐丁打扮的人走了过来,李孟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抬起手臂向下按了按。
尽管方才还是热闹异常,不过李孟这个动作之后,很快就是安静下来,李孟扬声说道:
“诸位不知,大军在河南征战的时候,东昌府临清州却出了点小乱子,有邪教在临清州作乱,未过当日即被平定,今日里大家兴致高,就特意请人过来给大家讲讲,大家就当个故事来听,乐呵乐呵。”
李孟这边说的很简单,可下面却一阵骚动,除却极少人之外,这个消息根本没有人听到过,很多军官都是愕然,等听到“未过当日即被平定”那句话之后,这才是安定下来,听到大帅说的轻松,好像是平素里请人去听评话一般,众人的兴致重新又是高涨,不过屋子里却是安静了下来。
那名盐丁本来是被派来给大帅讲述经过的,选的倒是个口舌便给之辈,没想到来了这边,却要和这么多的军将讲述,一时间有些紧张,不过说着说着,也就是渐渐的放开了,还真是个故事一样。
临清州在胶州营没有崛起的时候,就是山东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城内城外人口几十万也是个大州县。
这几年济宁的关卡枢纽,胶州的私盐和外洋贸易纷纷发展起来,临清州也不是那么显眼,不过底蕴仍在,他本来就是漕运在山东的第二个枢纽所在,算是山东和北直隶之间连接节点。
北直隶的繁华大城,所需要购买的各色货物,从日常用品的杂货,到利润极高的南货和西洋货物,都是通过临清州中转。
灵山商行在山东分号设置,有几个特殊的点,就是济宁州、济南、胶州还有临清,这四个地方济南尽管是总号,可仅仅是居中调度,要说是货物储备,现金流量还有在山东商业体系的重要性,总号就排不上了,临清州反倒是排在了第二位。
晋州的柳家早早在临清开设了大商行,灵山商行这种地头蛇,八闽商行这种巨无霸自然不必说,在大同总兵陈永福血洗了平遥之后,为了表示一种态度,山西的豪商大富也都纷纷的来这裏开设了分号。
这些晋商当时的意思是表示对李孟的臣服,如果胶州营又需要,这些分号随时可以划出大批的银两供应军队。谁想到来到临清州,居然是大把大把的赚钱,这才是变得死心塌地起来。
临清州这么富庶的地方,而且又不是在李孟手中才富起来的,城内的居民百姓对于李大帅的忠心和敬服,比其他地方可是差了许多。
满清鞑虏第四次入关的时候,大军从临清城下经过,直扑济南,这是临清城内的居民遇到的最危险的一件事情。可也是有惊无险,安然度过,城内的居民也是感觉不出来胶州营是怎么保护了地方平安。
反倒是许多乡间的地主被剥夺田地之后,进入城内过活,对胶州营的屯田田庄政策颇有怨言,这直接也是影响了临清州居民对胶州营的观感。
在没有李孟的历史上,临清州在满清入关之后被攻破城池,满城平民被屠,史书上记载,被杀百万,是极大的惨剧,可在这个时空,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居民也谈不上什么感恩之心。
在清军厅中讲述的这名信使很是会调动人的情绪,先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说临清州对胶州营的态度。
下面的军将已经有些怒火,加上方才吃酒,脑子不太灵光,已经有人低声骂了出来,那信使很是满意这个效果,这才是进入了正题。
临清州内有户姓景的大户人家,家中三代单传,这一代老来得子,景大少爷那真是被当成了宝物一般的供奉,娇生惯养自然不必说,百依百顺也是理所应当。
这景大少爷和平常人倒也不同,别人喜欢酒色,他喜欢修仙,家里的银子也不知道被那和尚道士骗去了多少,也不去打理家中的生意,也不去传宗接代,到了十六岁的时候,活活的把自己的父母气死了。
没了父母管束,这景大少爷更是无法无天,偏生是运气不错,家中的几个管事账房又算是勤谨实诚,家业没有被败下去,反倒是做大了不少,这一来二去,也不知道谁和大少爷说的,说是大少爷之所以如此幸运,那是佛子转世,有神灵庇护,这才是一切顺利,平平安安的。
佛子降世,这可不是正经的寺庙讲的东西,说这个的,也就是罗教,世人俗称的白莲教,山东这一支则是被叫做弥勒教,这些教门都是蛊惑愚民村妇耗尽家产,要不就是趁乱起事妄想着天下的邪教。
山东各处,村镇之间有护庄队,城池之中是武装盐丁,再不济还有各路的驻军,暗地里又有清查司的密探,层层叠叠,根本不可能有邪教生存的空间,也就是在东昌和兖州两府还有存在的可能。
景大少爷这种有钱有信教的,自然是最好不过的目标,到了崇祯十二年的时候,景大少爷已经是弥勒教副教主了,弥勒教的教主、圣女这类的人物,自以为找到了大金主,可以把这个景大少爷玩弄于股掌之上。
谁想到这位大少爷也是有手段的,也不知道是看书看糊涂了,还是看聪明了,讲究个人心不可测,讲究什么杀伐决断,一晚上,请那弥勒教的上下头目吃酒,埋伏下些早就联系好的山寨强人,在喝多的时候,进去全都砍翻了,撞在麻袋里埋在自家的后花园中当肥料。
这次之后,他景大少爷就成了堂堂正正的弥勒教主,大家都是恭敬的叫一声景教主,因为这设宴之事,更被人称为有成大事的能耐,有王者之气,高深莫测,莫非真是佛子转世等等的说法。
偶尔有些狠手段,并不说明这人是如何的大才,不过景教主此次却把周围的人全给吓住了,弥勒教不过是些装神弄鬼想要求财的神棍,本来想控制住这景教主混个吃喝,谁想到缺遭了别人的手段。
这景大少爷坐了这样的事情,又当上了教主,心中已经膨胀的厉害,他家中豪富,又有弥勒教的地下网络,一时间居然在临清州甚至是东昌府的地下世界之中称王称霸,这又让不少混不下去江湖强人,破落的锦衣衞,被李孟打压逃窜的盐枭们主动过来投奔,一时间势力也是滚雪球一般的越来越大。
佛子转世,那是要当皇帝的,罗教供奉无生老母,可也经常是用佛子诞世来忽悠人,景教主把那颠三倒四的弥勒教义看多了,自己的脑子也就糊涂起来,觉得自己可以当皇帝了,而且这山东大好基业,偏偏那李孟治理的天怒人怨,如果自己起事,想必是万民景从,夺了这基业,自己来取天下当皇帝。
的确是脑子糊涂了,他身边的人,都是仇恨李孟和山东各项政策的失意者,还有些原来山东锦衣衞的破落户,这都是和李孟不共戴天的人,自然不会在他的面前说什么李孟好话,每日间恨不得把李孟抽筋拔骨。
景教主开始琢磨着怎么把山东的天翻过来,自己来做这个江山,他这一举旗号,更多的匪盗、破落士绅官吏、亡命之徒过来投奔。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山东盐帮无能,弥勒教里的那些锦衣衞出身的教徒,对如何对付盐帮的清剿和官府的盘查都有系统的一套,加上地下教门秘密传教多年的经验,居然就这么避开官府和清查司的监视发展了起来。
不过也就是在东昌府一地还有些规模,每次到其他地方,总是会被连根拔起,如果不是景教主心狠,及时舍弃了些卒子,恐怕早就是被发现了。
这次李孟率大军出山东,去和河南的闯王决战,消息隐藏的很好,可军队调动瞒过本地百姓却很难,被这弥勒教知道了消息,他们也会盘算,山东几万兵,流贼几十万兵,就算是山东兵强,也要打上几个月。
相持的时间之中,山东防御空虚,不正是起事的大好时机吗,这个打算倒也是合情合理。
一切准备就绪,就在胶州营在洧川围攻贺锦的那天,晚上三更时分,弥勒教的教徒点燃了景家在城内的一个宅院。
那宅院裏面堆满了干燥的柴草,并且在屋内浇上了火油,点上火之后,火光冲天而起,顿时是惊动各处,城中着火,非常容易蔓延,这边一着火,各处的居民都是要过来救援,一下子乱了。
趁着这纷乱的时机,在城内的各处准备多时的弥勒教徒立刻是发动,拿着兵器一边造成更大的混乱,一边是朝着城内的盐丁驻地、武库和知州衙门杀去,富庶繁华的临清州突然间乱的不可收拾。
而此时,在城内的最高武官只是一名守备,这人却是李孟的熟人,自称南山先生,大家都叫他南山贼的张承业。
乱起的时候,张承业在青楼睡的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