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萱这话,真是一语激起千重浪,虽然她如今是只身一人,对面黑甲卫却足有几百人之多,但萧家在大周的影响力,尤其是在这些军人士兵间的震慑力,还是相当大的。所以这会不但齐北已经眯起双眼,危险的注视着萧瑾萱,就连正被团子死咬不放,抽出佩刀的那个年轻黑甲卫,都不禁动作一滞,神情里充满了震惊。而团子虽然还是只幼兽,但也已经聪明的知道,见好就收的这个道理了。眼见萧瑾萱已经无碍,当即它就前掌松开,圆滚滚的小身子滑到地上,并立刻撒欢的跑到了萧瑾萱的身边。其实今日闯进竹螺镇的三百黑甲卫,除了亲王府一百精锐是齐北从京师带来的,剩下的那二百兵力全部是由黑山寨里抽调出来的。而这二百人常年久待在黑山,忠心方面可无法和齐北这一百来人相比,虽然出发前,他们就已经知道,要对付的人是当朝的战王还有帅府的千金。可如今真等到萧瑾萱站在他们面前了,这黑山寨的二百兵将,心里却不禁有些胆寒,到不是他们会被一个女子吓到,实在是萧家军的威名太盛。这黑山的百余人,可不同于亲王府内的亲兵他们也都是从军营最底层,一点点被周显泰的人发掘出来,并收拢到山寨内的。因此眼见萧瑾萱,这位货真价实的帅府之人,站在众人的面前,黑山寨的士兵心里畏惧的同时,也因为那么一丝对萧元帅的敬佩,而生出了迟疑之心。而黑山寨这些士兵的反应,齐北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当即就暗骂这群人真是废物。若非是不熟悉竹螺镇地形,又怕手里的一百弟兄屠镇会有漏网之鱼,齐北是打心眼里瞧不上黑山寨留守的这些兵力,更不会点了二百人,同他一起前来的。当即眼见因为萧瑾萱,只是亮明身份,就有些人心浮动的这二百余人,齐北冷笑一声,立于马背上大刀一轮,就直接指向了萧瑾萱。“瑾萱小姐,您当这里还是京师不成,你如今孤身一人,凭什么还这么神气的命令于我,别说这小畜生杀了也就杀了,你如今的小命,我齐北也是想取就能取下,所以你还是不要太嚣张,要不我会叫你死得很难看。”萧瑾萱心知这会就算跪地求饶,这些周显泰的人,也绝不会放过她的,越是胆战心惊,她反倒死的越快。向来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不愿轻易放弃的萧瑾萱,当即就想到了虚张声势这一招,这会只有她表现的越淡定,越成竹在胸,或许才会故制疑云,叫齐北心里忌惮,如此她就可以拖延一段时间了。打定主意后,就见萧瑾萱强压下,被大刀直指的压迫感,面上更是露出一丝极为鄙夷的笑意出来。“原来将军叫齐北啊,不过齐将军这话未免托大了吧,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帅府的人,竟然还敢说出要取我性命的狂妄之话,我萧瑾萱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背后的主子也定然保不住你,齐将军难道为了尽忠,就真的甘心陪我赴死,成了那顶罪羔羊不成。”萧瑾萱如今的话,就是在劝摇齐北的心意,希望让对方有所顾忌,从而不敢在乱下杀手。但是只见得齐北闻言,却是一阵大笑,接着就轻蔑的一笑说道:“萧瑾萱你别白费功夫了,之前就从我家主子那里知道,你很是能言善道,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女,我齐北的性命当年是亲王所救,就是真的杀了你,事后要我顶罪,那我也心甘情愿为亲王去死,你这点伎俩休想动摇到我。”齐北的话音一落,萧瑾萱还没来得及,在出言劝诱下去,只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郭仪爽朗的笑声。“说的真是好啊,这位将军我郭仪真是佩服您呢。”随着这话语声,郭仪也已经小跑的赶到萧瑾萱面前,眼见对方毫发无损,还气定沉稳,不卑不亢的与这百余士兵周旋。当即郭仪的心里,对萧瑾萱是更加的佩服了,觉得这辈子能有机会,同这位将门之后的千金,共同牵制面前这几百兵马,如此轰轰烈烈的壮举,就是因此赔上性命,他也心甘情愿,觉得这辈子算没白活一世了。而萧瑾萱,眼见郭仪竟然并未隐匿逃走,当即惊讶之下,她就要赶对方离开,因为昨天的长谈,她心知对方是不可多得的治国良才,如今她是九死一生,实在没必要拉着郭仪在赔进去一条性命。而萧瑾萱还没说出一句,劝对方离开的话呢,郭仪却对着她又是皱眉,又是摆手的,示意她别劝自己,并当先抢着开口说道:“这位将军的品行,和不惧生死的精神,确实都快把郭仪我感动哭了,但我却想问问跟着您来的这些弟兄们,是不是也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甚至连家中的年迈双亲,妻子儿子也不管了,只等着杀了萧家千金和当朝的王爷,然后齐刷刷的为你们的主子抵罪送死啊!”郭仪这几句话,说到最后那是一声高过一声,尤其是质问在场几百士兵,可愿用命尽忠抵罪这句,他甚至都喊的破了声,但所要达到的效果,却也是尤为明显的。只见得如今除了齐北从亲王府,带来的那一百黑甲卫亲兵,神情间还是不为所动,其余黑山寨的士兵,这会已经都停止了,对镇上百姓的肆意屠杀,神情间也因为郭仪的话,产生了极大的动摇。没人喜欢为了旁人的利益,而牺牲掉自己,郭仪就是抓住了这丝人性,并大加利用。齐北是忠心,可郭仪就不相信,这在场的三百人里,就各个都有这份视死如归的忠心。而眼见郭仪赶来,一番话使的这几百人,心里生出了隔阂,军心也不似刚刚那般稳固了,当即萧瑾萱知道这绝对是个机。因此只见她毫不惧怕齐北的的大刀,而是迈前几步,来到这几百士兵面前,接着高声沉着的说道:“诸位将士们,我萧家其实和你们一样,满门都是征战沙场的铮铮儿郎,你们其中的很多人,在没为泰亲王效力前,想来也是出身军营的吧,而你们这些从最底层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所有人,虽然你们有的成了王府的亲兵,有的远离了军营,当了周显泰的私兵,可能每月领到的银子或许是你们从军时的数倍不止,但你们别忘了自己的根到底是在哪里,而你们又都是什么人!”眼见这几百士兵的目光,全部望向了自己,早在扬州雪患,被钱璎珞栽赃人肉作糜的时候,萧瑾萱也曾当众被几百的难民,愤怒的注视过。可就算当时不明真相的扬州百姓,因为怒火甚至不惜质问她,但当时萧瑾萱却未曾觉到多大的压力。可如今被这几百身穿铠甲,手握兵器,全都身背无数人命的黑甲卫集体注视着,哪怕众人鸦雀无声,静静的在听着她讲话,可是萧瑾萱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肃杀的凝重压力。而这会别看她神情自若,其实双手已经冷的像冰一样了。可是萧瑾萱也心知,这会她不能露出丁点的胆怯,否则一旦震慑不住在场的几百号人马,那等待她以及这全镇人的,便是一场再也无法阻止的杀戮了。连深吸一口气,都微微有些颤抖的萧瑾萱,强忍着面前巨大的压迫感,接着她猛然将手一挥,转身便指向了身后,那满街的死尸,以及四下溅落的猩红血迹,声音带着一丝孤寂悲伤,很是落寞凝重的说道:“各位将领们,大周的儿郎们,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瞧瞧。你们适才都做了什么,难道当初你们从军入营,为的就是将冰冷的武器,有一天对准自己本国的百姓不成,我适才问你们可还记得自己的根在哪,你们又究竟是什么人,那我萧瑾萱作为将门之后的女子,不得不提醒诸位一句,你们所有人的根都在大周的百万军队之中,而你们在场的每一位,统统都是大周的士兵,无论你们效忠的到底是谁,别忘了这天下谁才是天子,你们到底该向谁效命。”闻听这话,原本只是面带犹豫之色的众士兵,如今这会,有的已经露出了几分羞愧之色,就连原本挺得笔直的腰身,也不禁微微有些萎顿。而再说萧瑾萱这会,适才她确实被士兵所特有的肃杀之气,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可如今望着那地上,一具具不辜被牵连,而死去的老百姓们。想到她两世为人,却仍旧逃不开权势的漩涡,深陷其中苦苦不能自拔,萧瑾萱心里的恨意就浓烈的冒了出来。尤其是上一世,萧瑾萱还经历过太子被废,周显泰夺得储君,登基称帝,排除异己,京师血流成河的那段过往。所以有时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何这些上位者间的争名夺利,最终总是她们这些无辜之人,被牵扯在里面。前生说到底她萧瑾萱,就是个政治的牺牲品,是季凌风攀附上萧家,青云直上的一刻媒介。而如今眼前这死去的无辜百姓,甚至这三百士兵,何尝不是牺牲品呢。为了朝堂上的党政,为了周显泰的一己私欲,也许他们连自己为何要杀人,杀了人后又会有什么意义都兴许全然不知,便悲哀的听命行事,制造出一场场的杀戮。恨透了自己的人生,被人随意摆布的萧瑾萱,望着这三百人,仿佛就向看见了自己那可笑的前生一样。压迫恐惧感全部消失,她没了往日的温婉,反倒仰天大笑了起来,那声音在如今死寂一片的竹螺镇内回荡着,说不出的苍凉森寒,却也透着一股冲天的傲然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