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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孟云娴一手操办,周明隽原本还担心她忙不过来, 没想到她竟然能打理的井井有条, 有条不紊。无论是请工匠修葺王府还是大大小小的装饰摆件, 她处理的游刃有余,俨然是一副主母的做派。
因为地方一下子变得很大,原本成亲时候安置的人手多半留在了盛禧园那边,所以王府这一头的人手还要置办。就在孟云娴张罗着让绿琪去选一些新的仆役入王府的时候, 宫中忽然送来了一批婢子,上至年资极高的老嬷嬷, 下至娇俏可人的小婢女,无一不是勤快能干又回来事儿的妙人。
孟云娴有点意外, 当即让绿琪去打听这件事情是谁操办的, 绿琪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
这批奴婢, 是皇后在得知昭王府落定之后, 亲自在宫中挑选过来的,全都是会做事的人。名义上,皇后是觉得昭王殿下在这次的事情里受了委屈,事事仔细一些体现出一个用心, 但其实……
绿琪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
孟云娴正坐在桌前看账本,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呀,怎么不说了?”
绿琪:“王妃, 我说了, 你不要生气呀。”
孟云娴一脸的莫名其妙:“你都还没说, 怎么知道我会生气。”
绿琪有点忍不住了:“皇后安排的,是宫里的人,奴婢是从宫里出来的,最清楚那腌臜的招数和那些人的心思。奴婢听到一个不好的说法……”
孟云娴拧眉:“你这么拖拖拉拉的,一点都不爽快了。”
绿琪像是被人打开了什么开关,一下子将事情全都吐了出来,原来,她在打听消息的时候,意外听到了一些传闻——有人说,皇后娘娘之所以安排这么多的人,是因为五殿下陡然从皇子变成了昭王殿下,这皇子妃的身份也跟着变了,之前住在盛禧园,还能当做是皇上赏赐一个住着玩的别苑,但现在的昭王府,是完全不同的地方,昭王妃兴许……力不从心。
昭王府一旦落定,那就是一个从内到外都需要打理的清清楚楚,不可出乱子的家宅。昭王妃自然就是这宅子的主母,需要帮助昭王殿下操持好内务,还要懂得与别府的来往与交际。如今的昭王妃自小长在村野,庶女出身,记名之后又撒野在外,能做好一点就已经不容易,要做的面面俱到,简直难如登天。
“虽说这话不是奴婢亲耳从皇后口中听到,可是近年来太后身体每况愈下,又对皇后深信不疑,不是住在寺庙就是深居简出,所以后宫之中都是皇后说了算,若今日是公主招驸马开府,皇后恐怕恨不得将大半个皇宫都搬进去公主府,对奴才们一定是耳提面命的让她们不能懈怠,又怎么可能让质疑主子的流言滋生?”
孟云娴婉转着手里的笔:“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后派出这些人的同时,又散播了流言?周哥哥现在得了昭王的封号,就连舆论也不能再轻易将他拉下水,所以她现在开始将矛头对准我了?”
绿琪艰难道:“五殿下是除太子之外,众皇子之中第一个封王的皇子,哪怕他自此开始游手好闲,也能安享荣华,在这京中占据一席之地,更何况他现在还掌着一些大事,如果说之前太子强势介入几乎将他的所有职权架空,俨然有赶出工部的趋势,那么现在他便是凭着自己的实力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背靠着贵妃一脉,国公府、侯府,与太子分庭抗礼。”
“您从前最担心殿下的出身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一直在殿下的出身上做文章,力图让他不受其所困,能稳稳地于京城立足,可如今……”
孟云娴有些失神:“如今,是我的身份开始给他惹麻烦了吗?”
绿琪赶紧否认:“当然不是!是有人存心找麻烦,吹毛求疵,刻意闹出些流言来搅人安宁!”
别人不知道,绿琪自然是知道的。王妃本来就是荣安侯府的嫡女。当年是因为事情牵扯到了曲夫人和那些舞姬,荣安侯不欲此事的真相揭露之后,让郑氏被推到人前,再有好事之人顺藤摸瓜查出什么端倪来,将当年行宫的行刺事件变得更加复杂,从而影响到五殿下往后的人生。
所以到了最后,王妃只能通过记名的法子成为名义上的嫡女。
但是记名的始终是记名的。就好像五殿下是记在贵妃名下的,所以旁人从来不觉得贵妃倾心对五殿下有什么付出,若非此次贵妃主动出面不惜大闹朝堂也要维护昭王殿下,旁人才不会因此开始忌惮他。
现如今,好不容易在昭王殿下的身份上稳住了局势占领了高低,这些人又开始拿王妃的身份使绊子。
见孟云娴陷入沉思,绿琪心里一阵阵的酸楚:“王妃,您放心,这些老东西小婢子即便真的进了府里,奴婢也一定会擦亮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她们,但凡她们出言不逊又或者怀了旁的心思,要将她们定罪赶出去,不过是小事一桩!”
在孟云娴出神间,一个高大的人影无声的离开。
闵祁拿着一个盒子走过来,见周明隽往反方向走,疑惑道:“殿下不是要去见王妃吗?王妃此刻正在账房,您为王妃带的小礼物铺子已经差人送来了,就在此处。”
周明隽伸手拿过闵祁手里的盒子,打开盖子。
里面躺着一支金簪。样式精细,工艺卓绝,他瞧见时便觉得她会喜欢。
这个小丫头,在外面长了见识,也渐渐财迷了,上回翻库房时她便捂着心口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叫人好笑。所以这个她一定喜欢。
可是话说回来,这段时间搬进王府,她前前后后的张罗,令周明隽再次想到了霍家兄弟。
三年……
他们相处了近三年。
或许这三年,她就是像这样与她的义兄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慢慢的被训练成外长见识内掌家务的大女子。
可偏偏这样一个本该出生即享荣华的小姑娘,因为他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难。这些苦难有直接的,也有间接地,都是他无法弥补的伤痛。
即便到了今日,她还在想着怎么样让他安稳的活在这个地方。
闵祁将东西给了周明隽后,立刻道:“此外,殿下,那件事情已经有音信了。”
周明隽抬眸,眼中的柔情瞬间消散,多了几分冷冽。
……
账房。
孟云娴从出神中清醒过来:“绿琪,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绿琪满以为孟云娴沉浸在对身份一事的回忆里,一下子被问愣了。
“王妃……你说什么呀?”
孟云娴放下笔,靠在椅子上:“按理来说,周哥哥只是一个地位低微的五皇子,就算有贵妃做母亲,我也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些母子间的真感情,别看贵妃在朝堂上护着周哥哥,但其实私底下也少有亲和之态。相反,皇后娘家势强,太子多年来稳坐东宫,就算太子自己不属于天赋异禀什么都会的人才,可是他在用人上的能力毋庸置疑。”
“二哥和三哥是我的义兄,还是我起先想要引荐给周哥哥的人,就这样的人,太子爷敢用,且当真凭着二哥的本事在皇上面前揽了不少的功劳,也笼络了不少朝臣的心。”
“最重要的是,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若非我早有准备,周哥哥到现在都还处在舆论之中,你也看得出来,周哥哥从来没有反抗的姿态,甚至从不针对太子。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周哥哥都威胁不到太子的东宫之位,为什么皇后一次又一次的要针对我们,针对周哥哥?”
绿琪被孟云娴点醒,陷入沉思,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露出恍然的神情:“王妃可还记得昇阳郡主对您说的事情?”
孟云娴刚好也想的这里。昇阳在周琏过继之时,曾经告诉她当年行宫行刺曲夫人的主谋就是扈王。扈王全府因为此事收到牵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周琏何尝不是觉得曲夫人和周哥哥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原因!?
所以周琏仇恨当年那些吴国来的人,一点也不奇怪。
正因为这样,她才要联合昇阳一起,有了昇阳,就等于有人盯着了周琏。
这一次的舆论事件,周琏当然也帮着散播了一些,可惜他没能扳倒周哥哥,现在一定很懊恼。
可是从头想一想这件事情,周琏回到京城之后,看似是被皇上弥补一般的对待,但若非太子真心接纳任用,周琏怎么可能这么快站稳脚跟呢?
周琏要对付周哥哥,孟云娴可以理解,如果皇后和太子也一样的不断针对周哥哥,大有让他在京城无法立足风雨飘摇,那她们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动机。
比如说,扈王其实并非唯一的主谋。
正如周周哥哥和昇阳的母亲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所以昇阳保周哥哥等同于保自己一样,皇后这边,会不会也和周琏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若皇后也参与了当年的行刺事件,那她也等同于周哥哥的仇人。
孟云娴不确定周明隽现在对从前的事情知道多少,但长此以往,若是周明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难保不会对太子发难,即便他无心皇位,无心夺权,仅仅只是要报复太子和皇后,那他也足够成为一个威胁。
所以皇后才会缕缕针对他!
孟云娴失神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
昇阳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们这条路,坎还多着。
从前她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做一个准备。猜测周哥哥会不会想要得到更多,想要争取更多,甚至是坐上那个位置。
直到如今,她忽然想明白一个事实。
若皇后这样咄咄逼人,十有八丨九是因为她参与了当年的事情,那么周哥哥……或者说是昭王府与东宫之间的抗争,便是再也无法抹去的事实。争夺,可能会变成唯一的出路。
……
昭王府宴请宾客这一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孟云娴早早起身,兴致很高的打开盒子拿出周哥哥刚刚送给她的金簪,对着铜镜比对簪子怎么戴比较好看。
“怎么这么早?”床榻上传来了男人慵懒的声音,孟云娴回过头,就见床帐子已经撩开一边,周明隽单手支颌,笑看着她。
她笑着跑到他身边:“这个簪子好看,可是要怎么戴更好看呢?”
周明隽笑叹一声,道了句“稍等”,然后随手拎过来一件衣裳披着起身,按着她的肩膀坐到铜镜前,亲自给她挽发。
孟云娴大吃一惊:“你、你什么时候会挽发了?”
周明隽淡定自若的一圈一圈将她的长发挽在自己手上,一转一别就是一个花样。
是女式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