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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除五皇子的说法提出时,周明隽俨然立于侧列。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的往他身上投来, 他却只是低垂眼眸, 将那份嘲讽的笑意暗藏眼底, 连一个辩解都欠奉,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
崇宣帝自是勃然大怒,当即罢免了那糊口乱言的官员,且于殿外杖责二十。
可即便是这样的惩处, 也并不能压下众臣对五皇子的抵制。那官员的直言不讳或许不会一击即中真的让崇宣帝废除周明隽的身份以求安稳,但是却如同一根毒针扎根在朝堂之上, 也预示这这只是一个开始。
如今是乱军里面出现了吴人,这时候还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唯一能知道的事, 但凡是与吴国沾一点点的关系,都能顺理成章的推到五殿下的身上, 一旦所有的事情堆积到一个制高点, 那么周明隽就是百口莫辩,再无退路。
宫中小路上,嬷嬷行色匆匆的入了寝宫宫门,对着座上一身华服的女人叩首回话。
“娘娘, 皇上在朝上大发雷霆,将那直言要废除五殿下的李大人罢官惩处。”
座上女人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执花, 慢条斯理的修剪着花枝。
“这样就够了。”
嬷嬷面露焦虑:“可是皇上有心维护五殿下, 此事未必会顺利。”
女人轻笑出声:“凡事哪有那么容易一击即中。他到底是皇上的亲儿子, 皇上又对那个女人痴缠难忘,怎么可能凭着几个乱军就将罪责归咎到周明隽的身上?”
嬷嬷不懂了:“那娘娘为何要让周琏散播这些流言?”
女人渐渐收起笑意:“谣言不是说给皇上听得。对于皇上来说,没有什么比江山社稷更重要。所以,这些流言蜚语,从一开始就是说给那些朝臣听得,说给天下万民听得,你觉得,若是百姓得知今上的五皇子是一个不祥之人,是亡国妖姬的孽种。而带给他们这些灾难和痛苦的,都是亡国余孽,你说他们还能容得下这样的人存在吗?”
她将花枝插入花瓶,十分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次这样,皇上可以凭一己之力,一朝天子的龙威将其压下,可是两次,三次,十次,即便是他是皇帝,也再难左右。”
……
龙座之上,崇宣帝目光深沉的看着众臣:“诸位爱卿,难道也以为此等荒诞之事有可信之度?吴国亡国十数年,百姓归顺天下太平,仅凭一个纹案便做此言论,就不怕贻笑大方吗!?”
“依微臣拙见,居庙堂之高反难查细微秋毫,诸位大人若是再这样人云亦云偏听偏信,恐怕才是真正的大禹之难。”
一个爽朗的声音自殿外而入,田允然一身整齐朝服显一番器宇轩昂,时隔多年,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咋咋呼呼的少年郎,可是言行举止间,还是脱不开着一副吊儿郎当。
“皇上,田大人耽误早朝,未得圣上传召便擅自入殿,还在此大放厥词,简直是藐视朝堂!”太子太傅刘炳良厉声呵斥,目光悄然飘向一旁鲁国公府的人身上。
鲁国公如今年事已高,早已不问朝政,可是他府里的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此次开凿运河之事,鲁国公府不动声色的放出几个小辈,以历练为名,没想他们悄无声息的就将运河开凿一事摸了个底,掀起运河贪污一案,将所有涉案官员搅了个天翻地覆,最后的结果是所有官员重新任命,再设运河监察御史,很是折腾了一段时间,田家几个小崽子在这里头混了不少的功劳。
荣安侯迎娶了鲁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又记了孟云娴为嫡女,如今孟云娴是五皇子妃,鲁国公府即便从未表明自己的立场,在这个时候也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田允修拧起眉头有点担心,却见田允然对着皇帝一番叩拜,又道:“皇上,事急从权,待微臣将前因后果道明,任凭皇上处置。微臣得知进来有些荒唐的说法针对五殿下,未免这样的荒唐愈演愈烈,微臣特地将此事做了一番仔细的彻查,今日迟来,也是因为等待证据花了些时间。”
崇宣帝眼神一变:“爱卿所指,是关于吴人乱党一事?”
田允然一笑:“正是。”
就在这时,大太监悄悄地走到崇宣帝的身边低声耳语几句,崇宣帝露出几分震惊之色,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殿外的方向,但一颗心却是落在了实处。
“田爱卿若是有什么证据,大可直接言明。”
太子周明赋往霍昂一这边看了一眼。霍昂一由始至终都老神在在毫无惧色,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田允然会说出什么惊天之言。但在察觉到太子的眼神之后,霍昂一闭了一下眼睛以示太子勿要慌张。周明赋见霍昂一如此,也镇定下来。
倒是天家这边,田允修根本不知道田允然会来这样一出,早晨他还嚷嚷着要告病在家,怎么此刻杀过来了?
五殿下的事情与任何事情都不一样,因为云娴这层关系,他们再怎么说都有姻亲关系,所以无论说的有没有道理,在旁人看来难离开脱维护之说,更何况快刀斩乱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稍有漏洞,就会被抓住痛脚然后引出更多的麻烦来。
并非田允修不愿意帮孟表妹和姑姑,只是因为这事情来的突然,他根本毫无准备,一时冲动惹了更大的祸事反而不妙。而此刻,他对田允然就是这样的担心。
田允然气定神闲的站在中央,朗声道:“律法从来都是公正严明,微臣斗胆妄言,倘若今日真的是五殿下勾结逆贼参与其中,只要证据确凿,微臣半句求情的话也不会讲,律法该如何判,就如何来判。反过来,若只凭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造谣生事,以舆论与流言来定罪,律法与笑话有何异?”
太子太傅刘炳良冷笑一声:“田大人好大的口气,看来田大人对图腾一事全然不信?既然你一口一个证据,不知要如何用你的证据,为五殿下辩白呢?还是说田大人就只会红口白牙一张合,说那图腾是假的?”
田允然低头一笑:“刘大人好生犀利,句句见血。”
崇宣帝冷眼看了看刘炳良,又看了一眼站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太子一眼。
周明赋感觉到了皇帝望向他的视线,几番犹豫之下,出列道:“五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也是大禹名正言顺的五殿下,废除皇子乃是大事,自然应该证据确凿了才能做决定,诸位大人不妨听一听田大人到底有什么高见。若是五弟此次真的受了冤屈,儿臣第一个不放过那些造谣生事之人。”
田允然对着周明赋一拜:“有太子殿下这句话,想来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至于是哪些人散播谣言,也很快能够知晓。”
刘炳良:“田大人还是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不是说有证据吗!?大人不断地顾左右而言他是为了什么?还是尽快将证据拿出来吧!”
田允然笑了一下,向大太监做了一个请示的眼神,大太监了然,“将殿外的证物都传上来。”
话音刚落,就有宫人抬着好些箱子从外面进来,渐渐将为数不多的空位都占满。
田允然站在箱子后,随手打开一个,里面放着的是书册,再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放着的是物品,看储存的样子,更像是贡品。
“此次吴人叛军一事,证据在于从叛军身上发现的火纹图案,是吴国最尊贵的图腾。然吴国已然灭亡十数年,敢问各位大人,有谁敢站出来说一句,对吴国之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田允然这样发问,谁敢回话?虽说如今一些位居高位之人从今年虽资历来算,入仕之时吴国都尚未灭亡,可是这么多年了,谁会将一个亡国记挂在心上?
霍昂一看着田允然,忽然笑了一下,主动出列:“启禀皇上,微臣自小周游各地,听闻当年吴国战败,土地人口尽归大禹所有,大禹仁义,百姓得安康之所,百业盛兴,无不对新王感恩戴德。微臣曾结识过一些旧吴后人,不敢说对吴国旧俗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但若是有人想要以此唬人糊弄,也没有那么容易。”
田允然对霍昂一道:“都说太子殿下的近臣霍大人才能过人见多识广,这么多朝中元老都不敢夸得海口,霍大人却敢夸,果然叫人钦佩。”
霍昂一笑容不变:“田大人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将证据摆出来吧。”
一直沉默在列的四殿下周明赋忽然站出来,对着皇帝一拜:“父皇,若要论及对旧吴熟知者,其实还有一人,相信此人应当比霍大人更有权威。”
皇帝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不止是皇帝,很多在堂的朝臣对周明赋今日的主动也感到很意外。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周明赋一直都是一个寡言少语的沉默之人,空有一个皇子的身份,却因为一个不受宠的母妃和一个懦弱的妹妹,活的还不如一个宠妃身边的奴才来的风光。一个从来不招惹是非之人,今日是吃错药了?
“皇儿所言何人?”
周明赋正色道:“荣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