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见状, 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周念年纪小, 到底还是容易摆布些。若是大些, 恐怕就不会如此听话了。
“萍姨知道, 你是个好孩子。”青萍摸了摸周念的头, 声音愈发的柔和。“夫人到底是你父亲现在的正妻, 你自然该尊敬她、跟她多些亲近。是萍姨错了, 你不要怪萍姨。”
“你往后该如何,便还是如何罢!”
青萍分明感觉到怀中的孩子,小小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
过了没多久, 周念便挣脱开她的怀抱,一个人跑到房中,关起门用头蒙住被子。青萍仔细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里头仿佛传来的低低的呜咽声。
宜兰院里有安然拨过来服侍周念的小丫鬟兰心, 见状忙过来询问。
“不知怎么的,哥儿从回来就不高兴。”青萍叹了口气, 颇有些无奈的道:“我不过略劝了他两句, 要好好听夫人的话, 他就生气了, 竟还自己跑回了房间。”
看着那兰心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青萍似乎想起自己的话不妥当,忙满面焦急的央求她道:“我一时嘴快, 好妹妹,你可把话抖落到夫人跟前!”
“原是这样!”兰心点了点头, 随便答应了下来。
青萍感激的笑了笑, 便继续在门外守着,让兰心去厨房端一道念哥儿喜欢的糖蒸酥酪来。
看着兰心答应着去了,青萍弯了弯唇角,眼底却是没有一丝笑意。
自己已经给了她机会,让她到主子面前汇报。就是让安九娘知道,无论她怎样百般的拉拢、笼络念哥儿,都是徒劳罢了!
而青萍却不知道,兰心确实去找了一个人,这个人却不是安然。
“碧萝,念哥儿跟夫人相处的不好吗?”兰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一问碧萝。
她们几乎是一同进府的,侯爷身边并不用丫鬟服侍,故此她们这些小丫鬟,只负责各处的洒扫。而她们的身份,也让她们对侯府更加忠心。除了碧萝外,她们四人的哥哥,都是侯爷麾下的亲兵,不幸战死沙场。秦校尉得知她们再没有家人,孤苦无依,便请示了陆明修后,把她们带到了侯府。
侯爷说过,要等她们长大后,给她们备一份嫁妆,从侯府她们嫁出去。
等到夫人进门后,她们才被分派到正院服侍。把念哥儿接回来后,兰心和兰月便被分到念哥儿的宜兰院服侍。两人还带着四个才买进府不久的小丫鬟。
碧萝跟着哥哥进府后,便也跟她们到了一处。碧萝在她们这些丫鬟里年纪最小,却是最聪明的一个。
见碧萝露出疑惑的神色来,兰心便把青萍的话告诉了碧萝,而后又道:“你跟夫人相处的时候算多的,也经常陪着念哥儿玩,我觉得你该清楚的。”
她们感激侯爷,正好夫人进了门,她们便想报答在夫人身上。
夫人是怎样尽心尽力布置宜兰院,兰心和兰月都是看在眼中的,这绝非虚情假意,否则夫人随口吩咐下去便是了,而不必亲自看过枕头和被子是不是舒服、还特特取出了不少松江棉布,准备给念哥儿做小衣。
要知道穿在外头的衣裳,才是能被人看到的。里面穿得再舒适,又有虽能看出来?
兰心的家中,便是在她娘早逝后,她们爹又娶了继母的。继母只做表面功夫罢了,才进门时还给他们做新衣,等到有了自己的孩子,愈发的苛待她和哥哥。
是以等到她哥哥成年后,为了争一口气,干脆带了她出来。将她从南边带来了北边,投入了平远侯麾下。
兰心是吃过继母苦头的,面甜心苦的人不在少数。可夫人却是不一样。
料子从里到外都是最好的,房中的一应物件,不一定都是选了最贵重的让侯爷高兴,而是选了最适合一个三岁孩子的。
这份心意是最难得的。
兰心并不相信,夫人会跟念哥儿相处不好。
“夫人是真心疼爱念哥儿。”碧萝小脸上的神色渐渐的严肃起来,她叹了口气,道:“你我曾经也都有亲娘疼爱,夫人是真情还是假意,岂会看不出来?”
兰心也点头道:“所以我没敢告诉夫人,怕伤了她的心。”
碧萝想了想,问道:“你再说说,青萍那时的神色、语气是怎样的?”
照理说她不该怀疑青萍,毕竟青萍是念哥儿身边服侍的人,为了念哥儿着想,她应该愿意念哥儿和夫人的关系融洽,毕竟念哥儿是侯爷的庶长子,若是嫡母愿意记到名下,于他的前程也有好处。
可碧萝曾亲眼见了,念哥儿乖乖的趴在夫人怀中,粘着夫人要她抱……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兰心又复述了一遍。
“我知道了,你往后多留神些青萍和念哥儿独处的时候,两人的话到底是怎样的。”碧萝一时也不好拿主意,便道:“先别把风声透到夫人跟前去。”
兰心点了点头,见时候不早了,便去小厨房给念哥儿拿点心。
夫人特意吩咐了小厨房,时时备着一些念哥儿爱吃的点心、甜汤,还吩咐多做一些,给她们也都分一分。
她是见过夫人的,那样温柔漂亮的一个人,待她们都是和和气气的。头一回她们去行礼时,夫人还赏了她们每人一对金镯子,两根赤金簪子,两匹上好的布料。
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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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送走了念哥儿,安然神色怏怏的拿出绣绷子,却只是愣愣的出神。
锦屏和翠屏见了,心里替自己姑娘不值得。本来继母就不容易当,姑娘这般心软善良的人,养在她身边,该是一件幸事。而才跟夫人亲近了没几日的念哥儿,竟又故态复萌。
只是这会儿倒比初见时强一点,他不再一味的抵触夫人,也会在夫人房中留一会儿,只是没有了往日的亲近依赖,一个人坐着摆弄着夫人给他找来的玩具,很少说话。
连夫人提出要带他去玩秋千,他都不肯去了。
安然只觉得有些无力。
明明先前跟念哥儿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念哥儿也跟她说笑了,还要她抱、粘着她在一起玩。
不知是什么缘故,又让关系回到了原点。
是以等到陆明修撩帘进来时,安然手中仍旧捏着针,没有绣上一针。
“侯爷。”还是青梅等人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安然忙把绣绷子放到一边,起身迎了过去。“侯爷,您回来了。”
锦屏和翠屏退了出去,侯爷夫人独处时,她们都会识趣的避开。
安然上前帮着陆明修换下了外裳,又找了件家常的衣裳服侍他换好。不过两人的身高差距在那儿摆着,安然不过是搭把手,帮着递上衣裳便是了。
“在绣花?”在安然去放衣裳的时候,陆明修拿起安然的绣绷子看了看。
安然有些难为情的抢了过来,这几日她心神不不宁,绣得比往日更差了些。本是想帮陆明修绣个荷包的,可连续几日都绣得不好,如今看来也只得拆了重绣了。
她打开柜子把绣绷子塞了进去,不许陆明修再看。
陆明修含笑包容了小妻子难得的赌气行为。
“明日你无事罢?”陆明修发现自己在安然面前再也无法冷着脸,只要看到她,就忍不住想弯起唇角。
安然摇了摇头。“侯爷您有什么事吗?”
“先前咱们说好了的。去朱雀大街逛一逛,你忘了?”陆明修看着她,温和的道:“明日我休沐,若是你也无事,咱们便一同去罢。”
安然有些错愕的睁大了眼睛。
即便是休沐,陆明修也是忙碌的。安然早就见识了,若说他明日一整日都没事……她恍然,怪不得这两日陆明修都是早出晚归的。
原是为挤出时间来陪她出去。
安然心中不由一阵感动。
这几日为了念哥儿的事情,她的心情一直不好。她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了,却不承想仍旧被陆明修看出了端倪来。
而他什么安慰的话都没多说,而是不动声色的挤出一日时间来,陪她出门散心。
“好。”安然的眼圈泛红,却也只是答应了一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九娘,别着急,慢慢来。”陆明修放缓了声音,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安然轻轻点了点头。
她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陆明修,隐隐盈动着晶莹的水光。
到了这会儿,她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这几日她的情绪不好,甚至被人都瞧了出来,她终于想到了缘故。是她松懈了没错,没有时时刻刻惦记着要谨言慎行,不能有不该有的情绪。
只因是在陆明修身边,她潜意识中清楚,这个男人宠爱她、包容她,她才敢恃宠而骄。
这样的新奇体验,是从来没有过的。
“明日咱们一早就出去,坐马车没意思,咱们到了之后,我带着你走走。”陆明修为了讨安然欢心,绞尽脑汁的想了好几日,甚至还去求教了楚天泽。
几处有意思的地方、哪处的茶点好吃、哪里的扬州菜是一绝,都是楚天泽告诉他。
这一套行程说下来,陆明修不由目瞪口呆。楚天泽果然不负京中第一纨绔之名,等闲人怕是拍马也及不上。
楚天泽笑了他很久,说是他又呆又楞,连哄媳妇还得问长辈。
看着宽袍广袖,已是深秋还摇着把扇子的楚侯爷,还有对吃喝玩乐了若指掌的楚侯爷,陆明修着实没看出来,长辈的样子在哪里。
“好小子,果然娶了媳妇就不一样了。”楚天泽抓住一切机会,奚落这个素来成熟稳重一点儿都不好玩的侄子。“叫你一起去西山打猎,你只说公务忙,没时间。后来看你确实忙得团团转,新婚便早出晚归,这才放过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