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照纸团上所写, 一路寻了过去。到了附近, 她还不忘了让碧云和碧珠在不远处望风。
越是这个时候, 她越是要沉着冷静, 不能出任何差错。
虽说这宅子的院落她不太熟悉, 但京中的宅邸布局大抵相似, 她还是能找过去的。只是要避着人, 不能发现。
原本这一路都安安静静的撞不见是有难度的,可是陈谦许蕙在这里私会,又不少人心知肚明, 故意避开,为了一旦被丁氏发现时,不用受牵连, 只说却是没看到。
如今倒给六娘提供了便利, 这静悄悄的,她的踪迹也没人看到。
六娘并不清楚他们具体在何处, 只是围着院子的甬路上走, 放轻了脚步, 留心听着声音。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在小花园的一角, 听到墙内传出男女说话的声音来。
“等到落雪的时候,大爷再来陪我赏梅花好不好?”
女子撒娇的声音清晰可闻, 六娘一下子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一直往下沉。
果然是陈谦来和哪个丫鬟暗通款曲, 有私情来幽会了!
“这是自然。蕙娘既是开口了, 我岂有不答应的?”
还赏梅?陈谦倒和别人做这风雅的事情,见了她,只会对她动手动脚,粗暴的对她泄-欲。虽说六娘早就清楚,陈谦对她的恨意更甚,可不承想他连对一个丫鬟都这样柔情蜜意,温柔似水的,对她一个堂堂的侯府姑娘,却没有丝毫尊重!
原是个叫蕙娘的……听到了陈谦称呼她的名字,六娘拧紧了眉,这仿佛不是个丫鬟的名字。
还能是谁?莫非是丁氏给陈谦预备做妾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六娘的神色愈发不好看。如若不是丁氏默许,那个丫鬟怎么敢三番两次的去找陈谦,还把陈谦带到了丁氏的院子里?六娘越想越气,明面上丁氏为她百般撑腰,暗地里丁氏却在给她使绊子。
她好歹是南安侯府正经的姑娘,即便是庶出,嫁到陈家这样的商贾之家,已经是下嫁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
不管她心中是如何愤怒羞恼的,院内男女的交谈声,却是一字不落的都飘了进来。
什么“人约黄昏后”要带这位蕙娘出门赏梅、什么“您该多陪陪大奶奶才是”、“你懂我待你的心”……
六娘面色铁青的站在院外听着。
更过分的是,陈谦竟还跟她提到了孩子的事。说是希望她生下个一儿半女,就抬她做姨娘。
他陈谦把她这个原配嫡妻放在哪里!原是自己挡了他们恩爱的路么?
六娘愤怒至极,指甲紧紧的抠进手掌中,留下深深的印子,她也不觉得疼。她的胸中燃烧着怒火,这对狗男女!
她进门才月余而已,他就想着抬姨娘?陈谦自己可是正经的嫡子,让庶子生在前头,他面上就光彩了?
六娘已经判断出,这对狗男女应该是在她进门前就勾搭上了。那么是多久之前呢?是在认识安九之前,还是之后?陈谦一面喜欢着安九,绞尽脑汁的想跟安九接触、表白心迹,还想着要娶安九;另一面,却是跟别的女人上了床,口中也是百般宠爱。
她真想看看,陈谦的心是怎么长的!
陈谦和那位蕙娘的调笑声渐渐的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些更暧昧的声音,听了令人面红耳赤。
随后的声音她便听不清了,院内的脚步声渐渐的响起,想来两人是进了屋子,做那档子见不得人的事。
六娘等到声音完全平息后,她抬腿走开。
这口恶气,她是一定要出的,绝不姑息容忍。
只是她要冷静,要平心静气的好生想一想,究竟要怎么出这口恶气才好。
“大奶奶?”见六娘出来,面无表情的冷漠神色,碧云和碧珠都吓了一跳。大奶奶未出阁时,便是个沉得住气的人。除了那次犯错被关小佛堂外,一直都谨言慎行,没有被挑出差错来。
如今这模样是动了大气的。
即便是发现姑爷跟人勾勾搭搭、牵扯不清,自家姑娘会这样大动肝火吗?
六娘面沉如水。
当然若只是陈谦跟小丫鬟调情,她不至于这么生气。可陈谦要抬姨娘,在她未有孕之时,还想着让庶子生在前头——她想到一种可能性,既是两人早有私情,会不会这个蕙娘已经暗结珠胎?
一旦她的肚子大起来,陈家为了承认这个孩子的地位,也会把蕙娘抬了姨娘,让她名正言顺的生下庶长子。
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原本她就不能多指望上娘家,她又没有疼她的嫡姐帮忙!也没有宠爱她、信任她的丈夫!
而且若是被家里的姐妹知道,或许她们正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尤其是安九,当初自己总是跟她过不去,这下子恐怕她要得意了——
一时间六娘心中翻涌起千思万绪,眼底似乎是结了冰一般。
“原路回去,此时不许声张!”过了片刻,六娘深吸了口气,面色缓和了一些。“把给太太的荷包拿过来。”
碧珠忙递上了荷包。
“咱们仍旧绕回正院的前门,从那儿去太太房中。”六娘把万般屈辱都忍了下来,神色淡淡的道:“务必嘴上要严实,今日的事情一字都不许透露出去。你回去教教咱们院子的人该怎么说,把咱们出来的这段时间给抹了去。”
碧珠和碧云心知情况不好,忙齐齐应了一声,赌咒发誓绝不外漏。
六娘这才微微颔首,神色略微松了些。
她抬脚往丁氏院中走去,仪态愈发的端庄从容,摆出侯府姑娘的气派来。
气极怒极之后,六娘反而平静下来。她本就不对陈谦的情情爱爱抱着什么幻想,两人原本就因为方庭和安九的事情闹得不痛快至极,故此撕破脸是迟早的事。只是她没想到,陈谦如此之快的便要下她的面子。
原先她还以为陈谦是个有些脑子的,谁知道竟也这般糊涂。
难道她面子上难看了,陈谦脸上就多了光彩?南安侯府纵然不喜欢她,可到底她嫁了过去,也代表着南安侯府的脸面。若是她被轻忽,南安侯府面子上也不好看。
别说此刻还在京中,并没有到了扬州。
若是陈家不尊重……那么她便来个鱼死网破,兴许也能脱身。
撞破了陈谦和许蕙的奸-情,六娘反而放下了一段心事。故此从某种角度,她心中已经只剩下了恨意。
只是她万不能让人瞧出端倪来,这件事她总得利用一番。陈家想糊弄她、把她蒙在鼓中,她可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安三娘,被糊弄得团团转,侍妾都大了肚子,快生产了才知道。
最后不得不把人抬进来,身边还多了个庶长子。
虽说后来那李氏也被处置了,三娘又有了身孕,若是生下嫡长子,三娘在毅郡王府的地位便算是彻底稳固了。
不过,六娘攥紧了拳,默默出来会儿神。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她又没有亲娘为她筹划,又没有九娘那样姿容绝色又聪明伶俐的妹妹在身边帮她,她只能靠自已一步步走出来。
所以她不会即刻就闹出来,也不会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大奶奶,您来了!”到了丁氏院里,有小丫鬟见她进来,忙笑着打起了帘子道:“方才太太还念着您呢,可巧您就来了!”
迈进院门的第一步起,六娘的面上已经挂上了得体的温婉的笑容,看不出半分异常来。
六娘唇畔含笑,微微颔首。
丁氏正歪在软榻上翻着两本花样子,见六娘来,忙招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六娘,快过来坐。”
虽说这些日子来,丁氏待她比亲女更甚。当然陈谦没有嫡亲妹子,若是有的话,也不过如此了。六娘却并没有放松警惕,做人儿媳的规矩,她不敢懈怠,万不能从自己这儿被挑剔出差错来。
她一丝不苟的行礼后,才坐到了软榻旁便的绣墩上。
“娘。”六娘亲亲热热的称呼丁氏,并不很摆侯府姑娘的款儿。“没打扰您休息罢?”
丁氏看着乖巧貌美且又身份高贵的儿媳,心里觉得喜欢、满意。她笑容满面的道:“没有。方才我正看京中时兴的花样子,咱们家里也是有绸缎庄生意的,赶明儿有空了,我带你去逛逛,若是有喜欢的,带过来做衣裳便是。”
她拍了拍六娘的手,慈爱的道:“我愿意看着你们穿得漂漂亮亮的。”
六娘忙笑着道谢。
两人又闲话聊一会儿,六娘才拿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她递到了丁氏手中,“娘,我做了个荷包给您,不知道您的喜欢,猜测着做的,您别嫌弃。”
以六娘的身份,便是做得一团糟,如同九娘一般,只会做做简单的绣活,恐怕丁氏也是要好生夸赞一番的。更别说六娘的女红确实是万里挑一的精致,她苦练多年,还是颇有心得的。
果然丁氏拿在手中瞧了,连声夸赞。
“谦哥儿能娶到你,真真是有福气!”丁氏赞不绝口,她看着六娘,欣慰的道:“模样好、脾气好,你们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就再没有不放心的。”她的目光落到六娘平坦的小腹上,道:“若是能早些给我添个孙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六娘闻言,心中登时一怔,并没有多大的喜悦或是别的感情。只是她面上却露出害羞之色,垂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