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没见过少年。但知道临安有这么一个人,从西边而来,听说杀了江秋州知州,还逼得北镇抚司一位百户倒戈相向,又在燕云战事里守下观渔城。这个少年便是左剑右刀随身带狼。但是,不管你是战场大功归来,还是北镇抚司的千户百户,陛下无旨意,谁也不能进。王陵抢身站在了那少年身前。王陵看不见,少年身后有一道巨大的虚影,披甲按剑,高越宫墙,默然的俯视众生。李汝鱼冷漠的盯着王陵,“我要见陛下。”王陵不卑不亢,“天子重地,宫禁将闭,相公也不可入。”李汝鱼毫不退缩,“着人去禀报,李汝鱼要见她!”语气渐冷。用词也有些不留情理。王陵摇头,“不可能,有事明日请早。”李汝鱼眸子渐眯,“叫田顺出来。”“田都指挥使也不是你相见就能见,请回罢。”王陵有些诧然,这个少年不是不懂情理之人,为何要如此执拗。禁军都指挥使田顺当然不能随叫随到。李汝鱼眯缝着眼,右手移到剑柄上,“我一定要进去。”王陵也按住腰畔长刀,“请从我等尸首上踏过!”分寸不让。丽正门外,十二名当值禁军悉数刀出鞘!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果然,道理讲不通时,还是需要用刀剑来讲,虽然这一次自己确实没有道理,但小小就是自己心中大过天下所有道理的道理。小小,即是天下道理。身后花斑,前腿微屈,张嘴欲狼扑。只要眼里那个小主人拔剑,这条从扇面村跟出来的忠犬,便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无惧生死。夜风渐紧。剑光乍闪刹那,有道很温和的声音飘过来,“让他进来。”锵。长剑出鞘半寸,又归鞘。王陵回身,看见城门下站着的那个身穿官服的无盐才女,愣了下,讷讷的道:“可是马上就要关闭宫禁了。”柳隐笑了笑,笑意温和,“无妨。”王陵只好退到一边,看着李汝鱼,语气凝重的说了句,“你若敢在宫中做出任何违规之事,我王陵必然要你碎尸万段!”李汝鱼不语。刚抬步,王陵忽然伸手拦住,“刀剑留下,狗不能进!”柳隐苦笑,“无妨,陛下有旨,随他。”王陵无奈的叹气。少年先一步走入丽正门,那个无盐才女笑眯眯的看着王陵,轻声道了句,你叫王陵啊,挺好,陛下一定会很高兴有你这样尽职的守护者。虽然这很可能是凤梧局才女的一句客套话。但王陵还是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满心欢喜。柳隐追上少年,在前引路,小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若非有人告诉陛下你可能要进宫,让我来接你,难道还真要杀进皇宫不成,只怕你进了丽正门不出一刻钟,就会被大内高手当场格杀。”李汝鱼沉默不语。柳隐见状,也不好再问。心中也是好奇的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向沉稳的少年,会忽然间失去了分寸,变得如此莽撞了。一路行去,来到福宁殿外。此是女帝寝宫。以往时候,晚膳之后女帝都会在垂拱殿处理许久的政事,才回福宁殿休憩,否则永安盛世真是说几句就出来的么。但近来女帝身体不适,便早早归来。当然,这种身体不适也不需要御医特别开方子,影响不大,只要下人们长点眼,多习惯下女帝这几日的喜怒无常,过几天便好了。此刻那妇人便坐在殿前石桌上看书。怀中放着盛满热水的袋子。桌子上摆放着糕点和热气腾腾的蜜糖水,更是在周遭放上了几个火炉子,又有宫女拿了屏风,挡住夜风袭来的方向。看见李汝鱼进来,妇人放下手中书,双手捧起怀上的热袋子,抱在小腹上,轻声道了句,真不怕死么,说吧,找朕何事。李汝鱼看了一眼那些宫女。妇人挥手,宫女们便弯腰退却几步,再转身悄然离开。柳隐站到妇人身后,轻轻为她揉着肩。李汝鱼没有闲话,开口说道:“我要人,五百骑兵,连夜出城。”又是一个来要人的让人头疼的人。妇人挑眉,稍微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朕可不能无缘无故给你五百骑兵,你得有一个让朕无法拒绝的理由。”言辞间有些冷。李汝鱼丝毫不惧妇人会对自己发帝威,认真说道:“方才赵骊来找过我。”妇人讶然,“因为什么事?”李汝鱼捡轻就重的说了一遍,临了,认真的说道:“陈郡谢氏是书香世家,谢琅府上只有家丁奴仆,不足以对抗赵骊的人,所以我只有找陛下借兵。”妇人蹙眉凝思,许久才缓缓的道:“难道你没想过,这很可能是赵骊的调虎离山之计?”李汝鱼点头,“想过,但我不管。”少年忽然变得这么任性,让一惯欣赏他稳重成熟的妇人有些失望。旋即转念一想,此乃赤子之情。倒也是让人觉得这少年越发可靠了,如此有真性情的人都不可靠,难道乾王那种暴虐嗜血的人才靠,那真是盛世帝王者的悲哀。乱世倚血将,盛世重明臣。妇人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失望情绪消失殆尽。任性的少年,挺好。想了想,“看来乾王是想杀了岳平川,或者逼岳平川反了大凉,所以他找你,用谢晚溪做威胁,就是算定你会找我求援,如此他才有更大的把握杀岳平川。”李汝鱼沉默不语。妇人暗暗头疼,知道无法说服这少年,于是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夫子和谢晚溪一起负笈游学,难道你还不相信他么?”那位夫子啊……一剑挂天幕,银河落九天,人间谪仙,不应世上人。“我相信夫子。”正因为相信夫子,所以才不得不去青州。如果赵骊的人对小小下手,夫子必然拔剑,大河之剑下,赵骊的人难以得逞,但自己不去青州,夫子也会死在滚滚无穷的惊雷之下。汴河之畔那位圣人,迎接的最后一道惊雷是七彩色。夫子接的下?所以自己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