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师重燃战意。阿牧依然气定神闲,她忽然发现,那个少年啊……好像一夜之间,变得很高大,高大得似乎能让人遮风挡雨。暗夜里的黑衣持枪人,依然作壁上观。山腰竹林外巨石上的道姑,低头看了一眼依然颤鸣的腰间长剑,神情有些惘然,仅是那一剑,并不足以动摇自己,为何佩剑依然雀跃如逢敌手。道姑深呼吸一口气,吐出浊气之后,阖目入定。摘星山庄里,解郭终于坐不住了,起身推开房门,“我去看看,就算那少年不需要我等相助,未准能见识到夫子的大河之剑。”作为一个剑客,谁不对大河之剑向往久之?走出房门的解郭,却发现墨巨侠背了那一身巨大的包裹,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后面,不由得讶然,“你怎么又想去看看了。”墨巨侠望了望澜山之巅,许久才道:“其实,我也可以用剑。”解郭愣了许久,才笑了。墨巨侠这个名字,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墨家巨子,可用剑的墨家巨子是谁?如果说人间有圣人。那么,用剑的墨巨侠如果是墨家那一位巨子,那就是一位贤者,不为圣人,也差之不远矣,解郭忽然觉得这人生好是快意。墨家巨子为我师弟,此生何幸!隔壁厢房里,王五也欲登山一睹巅峰之战,却见老镖师倏然坐起,摇了摇头,“需要提防调虎离山。”若是所有人都去了澜山之巅,那么谁来确保刘班昭的安全。李汝鱼很重要。但刘班昭也很重要。王五惊出了一声冷汗。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看着老镖师沉默了许久,才喟然一声长叹,“你藏得真够深。”老镖师略有歉意,却不言语。只是起身负手看着窗外明月,许久才轻声说了句,人间多少事,任你天骄盖世任你权势无双,可终究难以逃过世俗桎梏沦为帝王手中棋。这是何等的无奈。旋即目光落在刘班昭的别院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刘班昭当然不知道老镖师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一点,哪怕摘星山庄所有人都去了澜山之巅,有卢眉娘和老镖师在,自己的安全就不用担心。只是山巅剑意张扬,让这位悬名芳华录的女子有些神往。世间女子谁不慕夫子。刘班昭虽然觉得自己比不上关中李家的李婉约,也没奢望过能和夫子双宿双飞,毕竟自己的命运早就注定了,但若能一睹剑仙风采也是快意的事。李汝鱼不是夫子,但他应该学了夫子的大河之剑。刘班昭沉思了许久,才问一旁捧剑如临大敌的卢眉娘,“可有其他动静?”卢眉娘沉吟了一阵,“先前在黄鹿镇我出手时,虽然不曾有一个漏网之鱼,但王琨的势力何其庞大,经营小朝廷后更是如虎添翼,只怕他此刻已经醒悟了,就算此刻他派来的人注意力在李汝鱼身上,到时候也依然会注意到小姐。”刘班昭苦笑一声,“南下坎坷啊。”自己这一趟南下,不在庙堂而在江湖,但江湖水依然很深,恐怕就是临安的江湖,也有相公王琨的势力,这一路必然血腥遍地。但只要自己抵达临安,那么这一趟江湖之行,就会让整个天下大势改变。谁曾想到,一个女子的江湖南下,却可以改变天下走势?沉默了许久,“如果可以,出手帮助一下李汝鱼罢,总觉得这摘星山庄藏龙卧虎,远远不止两位悬名三十三剑客图的高手,何况还有相公王琨的人在旁虎视眈眈。”卢眉娘摇头,“他李汝鱼若是连这都过不去,如何成为女帝之剑?”这是相信李汝鱼。更是相信夫子,身为夫子的弟子,又怎么可能破不了这个局。当然,更重要的是在卢眉娘眼中,李汝鱼死不足惜,只要小姐平安无事抵达临安,那么就是一场大胜之局。同样的窗前,西门卿感受着山巅的剑意,很是无奈的苦笑,“王将军竟然不敌?”简直不可思议。旋即又觉得情理之中,毕竟李汝鱼是两战岳单之人,大凉天下当今的所有剑客中,若说战绩,除了观渔城的夫子,大概没人能压过李汝鱼一头。战岳平川,杀赵骊,战岳单,哪一个人物不是天骄?所以王重师不敌李汝鱼,情理中事。那位留着美髯的沧桑帅气而又魁梧的男人张定边点点头,“他就吹嘘得厉害,就他那点剑道,在李存孝面前都得吃瘪。”西门卿无语,“兄长还是不要太过直白,引来惊雷着实是件麻烦事。”张定边哈哈一笑,丝毫不介意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道袍华丽的佩剑持拂尘的道人,“不是还有这条姓公孙的龙么。”半人半神的那条龙,貌似真有点出人意料,其道术竟然不比岳单的贤师,以及王琨的那个妖道左慈差多少。西门卿无奈苦笑。那姓公孙的道人也只是无奈的摇头,倒也没介意,毕竟这些年和张定边接触,知道这是位义气云天的勇猛之人,着实很对自己的胃口。况且,杀李汝鱼也需要张定边的拳头。西门卿的目光落在山腰黑暗里的道观上,沉吟半晌,“不奢望那位高人会出手,我等上山罢,今夜之事,李汝鱼大概不会善罢甘休,我么……也不愿意就此低头,虽然错在先,但我西门大官人何曾自取其辱过,所以……”所以,只好请你李汝鱼去死了。至于今后女帝问罪,我西门卿只有办法应付,如果是夫子大河之剑来摘星,那么自有山腰上那位剑道高人来应对夫子之剑。杀你李汝鱼,何惧之有?不为我所用,杀之何惜?况且,自己杀了李汝鱼,手下又有王重师,张定边,还有公孙先生,加上道观里的那位剑道高人,如此强大的势力,怎么就不能取李汝鱼而代之,成为女帝之剑?甚至成为女帝的男人!这是西门卿的野望。作为男人,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不就是征服千古奇女子,征服千古女帝么……当为此一搏!西门卿转身,提起奴仆提进来的那条长棍。长棍在手,白衣胜雪的纨绔公子刹那之间,如换了一个人,浑身张扬着一股问天向天的霸气,仿佛手中那根长棍,真是一条朝天大柱。我西门卿有棍。两条。短棍鞭打天下女子,征服无尽绝色。长棍镇鼎世间风流,横扫天下豪杰。三十三剑客图,我西门卿不能越过夫子居首,那么,居前三又何妨!今夜,我便要让天下人知晓,我西门卿不止短棍霸道,长棍更是天下无双。西门卿出门。身后一左一右,各随一人,皆为人间豪杰。左边,跟着一位赤手空拳,但拳头很大很硬的张定边,沧桑而帅气的张定边,依然是那个义薄云天的张定边,为义弟上澜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右边,手持拂尘腰间佩剑的道士胸有成竹,一脸绝然。只是西门卿和张定远都没有发现,这位公孙先生悄然摘了朵花,又悄然拈了个道决,手中的那朵花,竟然在夜色里变幻,化作一只蝴蝶,展翅飞出了摘星山庄,落在黑暗里后消失不见。…………在李汝鱼等一行人住进摘星山庄时,颖昌府便开始风云变幻。各处江湖人士纷纷悄然齐聚摘星山庄之外。这诡异的动向,让一直关注江湖的颖昌府官府很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想到事关颖昌大善人西门大官人,颖昌府知府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派出了颖昌府最强的几人前往盯住事态发展。当澜山之巅李汝鱼拔剑之后,当晴空闷雷滚滚时,那几个人便觉得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办的,迅速着人回去禀报了颖昌知府。颖昌知府叫杜源,出身扬州一书香世家,虽有一腔才华,可不善于经营,仕途数十年也只是累官到一知府,做事中庸,在颖昌府的名望不算差,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因为仕途失意而养成的嗜酒习惯。这位中庸的知府听闻回报后,心里顿时一阵咯噔。李汝鱼他是知道的。北镇抚司的百户,论官职比自己这个知府其实差不了多少,况且还是女帝宠臣,他要是出点什么事,自己怎么向女帝交代?这位知府心急火燎的离开了府邸,带着两个家丁迅速赶到颖昌府最为偏僻的一条巷子里,来到一个全是红砖红瓦的朱红大门前。此刻大门紧闭,门口的两尊石狮镇门分外威严。来到这个地方,就算是一府的知府,杜源也感觉有些紧张,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强行镇定了心神,让家丁去敲门。吱呀声中,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秃顶的脑袋,“谁,什么事?”就算是门子,也透着一股萧杀。虽然自家老爷是颖昌知府,可是那家丁知道,别说颖昌知府,就算是健康知府,到了这个衙门,也得矮三辈,哪敢倨傲,慌不迭报上了老爷的名讳。那秃顶脑袋听了后,也没有什么表情,不冷不淡的说了句等着。旋即关门进去禀报了。那家丁一脸大汗,却不敢有丝毫不满的情绪,不见受此冷落的老爷,也是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镇定么,在这个衙门吃冷脸,再正常不过。无他,此处是北镇抚司衙门!北镇抚司北卫四所之所在,坐镇这里是不是百户,也不是副千户,而是正儿八经的千户,官职比老爷差半级,当然,老爷还有个文散官。可北镇抚司是什么衙门,哪怕是百户,也敢给一府知府脸色,何况是一位千户。等了足足一刻钟。才见那朱红大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北镇抚司飞鱼服的中年人腰间配着狭长绣春刀,龙骧虎步的走出衙门,身后仅跟着秃顶的门子。中年人哈哈大笑,“都这个时候了,是什么风把杜知府吹来了?”杜源吓了一跳,以为是这位千户怪罪自己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他,慌不迭道:“赵千户莫怪,深夜打扰,着实是有大事,我也不敢怠慢啊。”掌控颖昌府北卫四所的千户姓赵,单名一个庸字,其本身究竟有多强的实力,着实不好说,但其背后的关系却很吓人。赵庸,严格来说,也算是大凉皇室子弟,只不过他这一支偏得有点远,远得和赵室宗室已经没有多少血缘可言。但不管怎样,也比一般的世家好。而赵庸运气更是比一般的世家子弟更好,因为他家出了个人物,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信,就是赵庸的亲叔叔。有了这一层关系,赵庸成为北镇抚司一卫所的千户也是顺理成章了。实际上赵庸能居高位,也并非是完全依靠关系,北镇抚司有三把屠刀,毛秋晴、酷吏来臣俊、西卫一所的赵铸。如今毛秋晴脱离北镇抚司,酷吏来臣俊近年来逐渐低调,而赵铸已死。但北镇抚司依然有两把屠刀填补了毛秋晴和赵铸的缺。赵庸如今就是第三把屠刀。当然,赵庸这把屠刀并不是说他本身有多强大,而是赵庸执掌的北镇抚司北卫四所,对待异人一事上,极其的血腥惨烈。但有异人,缉拿不成必然诛之,而且几乎都要株连全家甚至全族。这一两年,北卫四所及其下辖的各房北镇抚司缇骑,在颖昌府及其周边辖境内,所杀之人,人头足以堆起一座京冠,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民间对此怨声载道,提起北卫四所无不耸然变色。然而临安女帝对此很是赞赏,甚至在一次小朝会时,当着赵信的面赞赏了赵庸几句,也因此之故,赵庸更是变本加厉。只怕要不了一两年,这位北镇抚司的千户就要继续高升。只不过强如赵庸,身在颖昌府,明明怀疑颖昌摘星山庄的主人西门卿是异人,却不敢下手,一者女帝有过旨意,二者,摘星山庄深不可测,赵庸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不敢对之下手。只不过今夜,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