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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皓之所以倒向邹飞那一边,并非出于自愿。
保密协议签署者对雷浩的真正死因讳莫如深。在身为局外人的他眼中,张嘉洸的卸任纯粹归罪于雷浩用不正当手段骗取盗取新媒体中心经费。
雷浩有罪,邹飞也未必是座牢固靠山。他听命于邹飞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抹黑雷浩,亦不过是借机宣泄心头多余的正义感。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他浑浑噩噩地被带到候场区,跟何霜一前一后分立。
邹飞的开幕词临近尾声,每说一句话就激起一阵掌声,每一阵掌声就往袁皓的心火里添一把柴禾。
这把怒火四面压着他,渐渐胸口钝痛,喘息急促。终于在轮到他登场时到达了极限。
每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没有重量。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和同学,大家下午好。我是……y大学生代表,新媒体中心主任,袁皓。”
袁皓深深吸了一口气,放眼一望,只见观众席昏暗不明,只剩一双一双弱弱闪着的眼睛齐齐射来诡异的微光,一股暗无天日的悲哀猛然袭遍全身。
“新媒体中心主任”这个头衔在讲稿里没有。
邹飞小嘬一口面前的热茶,摇摇头好笑地对助理说:“这个袁皓,还挺知道怎么让自己露脸。”
助理陪着笑了笑,漠然望了聚光灯中央的袁皓一眼。
这一眼,他顿时绷紧脊背:“院长,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话音未落,便见袁皓挺直了腰背,慢慢把讲稿举到胸前,用力撕成两半!
嘶——嘶——嘶——
他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将讲稿撕得粉碎,双手高高举起,纸屑垂直着滂沱落下。
“这份讲稿上的内容根本不是我的本意!”他凑近话筒,发自内心地大吼,“y大公众号、电视台、校报,随处可见的传单和海报,甚至学生代表选举都是被人操控过、筛选过、篡改过的伪民意!”
全场哗然。
邹飞重重搡了助理一把:“马上找人!不,不……你快去把他拖下台!”
绝不能给袁皓指认自己的机会!
他妈的这小子,早不动晚不动,偏偏要在这时候反水!
呜——
台上的话筒受到电磁干扰,发出穿透脑膜的尖啸!
助理没起稳身就被巨鲸啸海般的音浪冲得滑了一跤,狼狈地坐在地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剧变仍在继续。
嘭!嘭!嘭!嘭!
事先吊在前中后场四个圆心的大灯球一一爆裂开来,细碎的电光璨如流星,在浓墨般的黑暗中划过而又瞬间消逝。
有什么从空中纷纷扬扬飘落,簌簌皑皑,下起一场彩色的大雪。
雪片似的纸张覆上每个人头顶,人们不明所以,而又七手八脚地捡起捞起接住飞扬而下的纸片,凑近眼前费力端详。
手电筒一个接一个亮起,如荒原夜幕里的星星之火,转瞬燎原。
负责整场大会筹办的邹飞用力拍案,举起对讲机大吼:“场务!场务!是哪个部门负责的?!马上出来维持秩序!负责灯光设备的是谁?负责人!负责人到第一排来见我!”
无济于事,无人应答,所有人仿佛都在同一瞬间反叛了他,潮水拍岸般巨响着的嘈杂淹没了他的嘶吼。
突发状况又快又狠,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桩接着一桩——
当!当!当!当!
从头尾两排顶灯开始,仿佛早已排练多次,灯光向场中央排排亮起。
整整齐齐的四声,每声都亮起两排灯光,步步夹逼。黑暗溃如山崩,节节败退沦为一线又霎时湮灭。偌大而昏暗的礼堂顷刻间灯火辉煌。
没有人注意到讲台前的袁皓脸上亦写满了震惊,也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人趁乱登上舞台,静静来到了中央。
那人没穿西装外套,纯黑的马甲上配着一朵血般艳烈的红花。
聚光灯实在太过刺眼又太过灼热。
袁皓不自觉抬手挡住热亮的强光,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只见黎珂就站在咫尺之处:“袁主任,你看看这份新传单,合不合意?”
……新传单?
袁皓怔怔接过她递来的彩纸,怔怔地给她让出讲台前的位置,怔怔地,而又顺理成章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见证着什么。
——这个校园,在等待一位英雄。
黎珂做了个手势。
大屏幕上的ppt自动跳了页,音乐声澎湃拍击过所有人心房后,变得舒缓而温柔。
“大家好,我就是数学院17级本科生黎珂。也就是方才邹飞院长口中提到的,协助自杀的雷浩转移三百万学校经费的黎珂,黎曼的黎,王字旁的珂。”
大屏幕暗了一瞬,开始播放一组旧照片。照片一张张翻过,从泛黄褪色逐渐变得色调明快,照片聚焦的唯一主角也从牙牙学语直到长成手捧大学录取通知书,在y大校门口与父母笑着告别的青涩少年。
“现在屏幕上的这位,是我的好朋友,y大社联前主席,罹患重度抑郁症,死后还要被诬陷挪用了三百万的雷浩,他是整个事件最初,也是最主要的受害者。”
可恶!可恶!可恶!!!
助理在哪里?怎么还不把袁皓和黎珂拖下来?!
邹飞环顾一周没找到人影,只得自己拖着肥胖的身躯往讲台上冲。
却被一道刚拉起的警戒线拦在阶梯外。
本该维持秩序的场务组筑起一道厚厚人墙,最前面的是个身材娇小的女生:“邹院长,非常抱歉,您现在不能上台。”
邹飞凶眯起眼:“你是负责人?”
女生摇摇头:“我不是。”
邹飞一口臭唾沫乱飞:“那就叫你们负责人过来!场务不维护会场秩序反而帮忙扰乱秩序,你们是怎么回事?”
这女生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却仍寸步不让,激得邹飞暴怒起来,“快点马上立即一秒钟内给我让开!否则全部的人都要处分!你是哪个部门?什么职务?叫什么名字?!说说说说——!”
女生顶着一脸口水,又害怕又坚持,边抽泣边说着最坚强的话:“我是……我是外联部的普通干事,梁梁梁芙琳!我、我绝不会让开,您、您休想从这里过去!”
陈澍眉头紧皱,举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还没开口,对讲机就被人从手里抽走。
“陈校长。”
他扭过头,对上黄前校长泛出深深笑纹的双眼:“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急着召唤保卫处啊。”黄前校长往后一仰,露出身后挡住的几位大领导,人手一张彩纸,“书记和省长都看了从天而降的新传单,对黎珂同学的创意很赞赏呢。”
“……”
“他们都很想继续听黎珂同学说下去。怎么样陈校长,要不高抬贵手,给黎珂一个机会?”
“……”
两人对视几秒,空气中隐有金石铿铿相击。
“黄厅长真会开玩笑。”陈澍失笑,“领导和媒体当前,我怎么可能堵塞学生发声的通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民告官可没这些大学生想象的这么容易。除非……”
黄前校长帮他补足后半句:“除非黎珂能拿出足够证据,证明她反映的情况属实。”
陈澍还在笑,笑容渐渐冷峭。
黄前校长意味深长地说:“我相信她有这个能力。陈校长忘了推免那次,她是怎么为自己争取时间,扭转局势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