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百城最气的就是黎珂百般推拒,弄得好像一切都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不得不说,陈秘书的话有一部分戳进了他心窝窝里,当下冷笑一声:“既然她这么不想,我又何必上赶着强买强卖。以后除非她主动开口求我,否则休想我……”
抬手把陈秘书窥伺着的脸拨到一边去:“我这是站在我朋友的立场,跟他共情。”
陈秘书连忙跟他共情:“说起共情,最近有一段视频风靡公司职员社交圈,我想您一定会喜欢的。”
他点开广东共青团公众号,翻出最新一期青年大学习,y大优秀学生代表采访实录——
封面上赫然是黎珂迎着日光微笑的某张合照,投稿人id:鱼昆。
陈秘书把这条视频分享到秘书群里后,就连好恶不露于外的人精陆秘书都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当天下午,这位办公室女郎的社交网络更新了动态,连发五个小爱心:“我女儿真棒[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拜这种奇妙的心态所赐,她一连几天汇报工作时看着傅百城的眼神都怪怪的。
如果能翻译过来,恐怕就是:就是这个野男人(傅总:?)骗走了我家可爱的女儿?哼!
*
“黎珂,关于你父亲黎教授……你知道多少?”
一时张口结舌,黎珂这才发现自己对父亲竟一直知之甚少。
小时候他病情很不稳定,吃饭总是吃了吐吐了吃,胃里实在没东西就冲路过的人吐出口水来。他会三不五时拿着一支水笔到处乱涂乱画,一次甚至用笔头刮烂了从外婆家祖产搬来的,全家最值钱的一把老红木沙发。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用笔头一划一划锨烂了实木的。黎珂回到家的时候,那两把皮肉翻飞伤可见骨的红木沙发脏兮兮地挤在门口狭窄的过道里等死,留一个仅容一人贴墙通过的空隙。
她把手放在门把上,门却从里面推开了。
黎妈妈手持盛满木屑的簸箕,像是才流过泪的眼眶暗红着肿起,看到是她回来,急忙扭过脸粉饰太平。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曾有过一段日子,她还是把父亲当做了这个家不幸的源头。
徐主任观她模样已知道答案,叹了口气:“你母亲没怎么跟你提起过以前的事吧?也难怪,遇上这样的事,她大概是希望事情就此结束,而不是多年之后再被你翻出来探究。”
黎珂越听越糊涂,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徐主任和刘老教授难不成都是她父亲的旧相识?
不对吧?以刘老教授的年纪,和父亲共事还说得过去,可徐主任二十年前……
徐主任看透了她的想法:“我当过他的学生,和你母亲一样。”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黎珂不由得瞪大眼睛。
徐主任赶忙摆摆手:“我不是数学系的学生,只是修过几门数学基础课。和你妈也不是同系同学,只是在课上常常遇到,彼此有个印象。你父亲那时候刚在y大提前拿了博士学位,除了在其他理工专业的数理基础课当助教,自己还在数学院下开了一门复微分几何,有很多人慕名而修,不过能听懂的恐怕就不多了。”
他说着说着,眼前浮起一些黎珂看不懂的东西。
那里藏着一些过去岁月里的鎏金,独属于正青春时的上一代人。
刘老教授那双老耳背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忽然插.进来:“邹院长算得了什么门面?你们是不知道,黎教授年纪轻轻攻克了数学界百年的大难题,当年想报数学院的人挤破了头,分数线都提高了十来分呢。”
那样的人,才堪称数学院门面。
黎珂下意识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立刻辣得吐出舌头:“有没有白开水啊?”
徐主任招来服务生给她换了杯普洱。黎珂漱了好几大口才恢复过来,强作轻松地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都已经过去了,既然你们认识二十年前的他,就不会不知道他得了病……”
她忽见左边的徐主任和右边的刘老教授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怎么了?”
“谁告诉你……”徐主任表情奇异,“他是得了病?”
黎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喉咙忽然发紧,试探着说:“难道不是吗?”
父母的衣柜里专门辟出一个位置放着荣誉证书和旧学术杂志,一本老文件夹里存着父亲还在y大任教时的写的最后一篇手稿。
小孩子对父母的空间最为好奇,又喜欢在这些看不懂的纸张上涂涂画画。父亲的旧证书无一幸免,就连剪下的报道照片都被她用地球蜡笔画了蓝绿蓝绿的夏威夷草帽和大络腮胡子。正当她准备对那篇手稿下手时,黎妈妈,狠狠请她吃了一顿竹板炖肉。
懂事一些,她很快就想得明白父亲并不是生来如此。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她跟在忙于家务的黎妈妈屁股后面不停地追问:“爸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记忆中,黎妈妈对往事总是语焉不详。久而久之,她也就默认父亲是“不知怎么”突发了疾病,真正的细节早已埋没在岁月的风沙里无法挖掘。
而现在,却有人抓着她的手,带她一锹一锹掘开表层的冻土,朝不可知的深处挖去——
“他出了严重的车祸,就在你母亲怀孕的那年……”
黎珂的脊背忽而僵硬得如铁。
车祸。
又是车祸?
徐主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身为外人,具体的情况我们也没法知道得更清楚。好在刘教授手里还保存了一份当年的报纸。”
刘老教授从军用帆布袋里抽出一张发黄起霉点的报纸递给她。
版头用的是二十年前的广州老刊号,四五年前和另外两家报社打碎重组,成为了如今的晚报。
她父亲不愧是当年风头正劲的热点人物,同版报道的两起车祸事件,他占用的版面显然远远超过另一起。如果说攻克数学难题时他曾被誉为冉冉升起的新星,那么此刻,就是这颗尚未来得及完全散发光芒的新星陨落的时刻。
星坠之时,至暗无光。
一如黎珂眼前所见,她用手扶住有些晕眩的脑袋,勉力露出微笑来:“可以把这份报纸留给我吗?”
“当然可以,我带它来本来就是为了给你。”一只枯瘦的老手覆上她用力到发白的指节,“林珂。”
黎珂维持着情绪抬起头:“刘教授,你知道吗?我只遇到过两个人管我叫林珂,一个是你。”
“另一个呢?”
“已经死了。”就是雷浩。
刘老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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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教授前情指路22章、33章(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