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又是愁眉不展起来,幽幽地道:“哎……想着真让人伤心,从先帝那会儿,皇家的血脉就越来越稀薄了,到了陛下这里,也只有陛下一人,现在说来就忍不住觉得难过,好不容易盼着盼着,把孩子盼来了,却出了这样的事,哀家自问咱们张家也算是积善之家,先帝呢,也是励精图治,不知积了多少德,怎就会如此呢?”听到张太后说自家是积善之家,张鹤龄和张延龄脸上立即一崩,真要论起来,若说缺德,生孩子没屁眼之类的事,肯定和先帝不会有什么关系的,张鹤龄心里想,莫不是张家造的孽吧?不过他不敢说。张太后眼角便湿润了,忙是拿着绣帕子擦泪:“虽说这孩子还没出生,可是当初听说有孕的时候,哀家梦到了许多次,每次都瞧见这和先帝一个模子出来的娃儿朝着哀家笑,哎……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说着说着,张太后抽泣起来:“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就事事都不顺心?外人都说哀家有福气,没有福气,能做皇后,能做太后吗?可是他们不知道,哀家在这儿总是伤透了心哪,先帝……先帝……哎……”张鹤龄只得道:“阿姐节哀,不是其他几个后妃……”“这不同。”张太后绷紧了脸:“正宫就是正宫,岂是可以并论的?”张太后有这样的念头不奇怪,先帝在的时候,只有她这么一个皇后,没有纳过一个嫔妃,在这宫里有妻而无妾,张太后理所当然地认为正宫才是正儿八经的正统,朱厚照有许多妃子,她有些看不惯,反而只心仪这个夏皇后。张鹤龄讨了个没趣,一边的张延龄便解围道:“阿姐,今儿是中秋佳节呢,这是何必……”张太后执拗地摇头道:“什么佳节,哀家才不在乎这个,哎……你们去奉天殿赴宴吧,不要总是待在这儿,让人说闲话,哀家还得去坤宁宫看看再说,放心不下啊……”说着站了起来,两个兄弟劝不住,倒是在这个时候,那小橙子急匆匆地跑来:“娘娘……娘娘……”张太后见他惊慌,便耐着性子道:“又是怎么了?”小橙子喘着气儿道:“那儿……坤宁宫传了消息来,说是……说是……”张太后的脸一崩,前几日御医院的人说,这孩子比会小产,大抵就在这几日了,这莫不是……她厉声道:“说是什么?”小橙子连忙道:“说是皇后娘娘身子渐好了,胎儿也稳住了,只要安心养胎,来年必定生个胖娃娃。”张太后愣了一下。稳住了……她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差点没有站稳,一旁的寿宁侯忙是将他搀住,张太后这才缓过了劲,喜滋滋地道:“是……是叶春秋……”“是的……”小橙子道:“是叶修撰的药……药起效了,御医院那儿说,现在母子平安,只要悉心调养,就不致出什么差错。”张太后禁不住恼恨道:“如此说来,是那周院使差点误了龙子?”小橙子一脸古怪地道:“说来也是奇怪,陛下也准备加罪周院使,反而是被叶修撰拦住,叶修撰……”张太后又是愣住了,她清晰地记得,这周院使可没少在自己面前说叶春秋的坏话,万万料不到,这个节骨眼上,叶春秋竟是……为周院使开脱。她的眼眸微微阖着,一旁的张鹤龄禁不住嘀咕:“这叶春秋真是越来越傻了……”张太后却是猛地眼睛一张,顿时对张鹤龄破口大骂:“你学一学人家,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容人之量,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既有本事,又有这样的仁心……这样的人,才让哀家放心,陛下身边,像你这样狗屁倒灶的人倒是不少,唯独叶修撰这样的,却真是罕见。”她旋即大喜,也顾不得去怪罪周院使了,惊喜地道:“赶紧……赶紧的,摆驾去坤宁宫,哀家要亲眼看到母子平安才好。”于是有人去命人准备凤驾,小橙子讨喜地道:“陛下还请叶修撰为龙子取名呢。”张太后不禁嗔怪朱厚照多事,这儿子真是不靠谱,这孩子还未足两个月呢,他就急着取名了,毛毛躁躁的,却忍不住道:“取的什么名儿?”小橙子摇头晃脑地道:“叫朱载垚,娘娘,是通尧舜的那个垚……叶修撰说,将来若是生出来,太子殿下必定和尧舜一样,注定是尧舜那样的圣君。”张太后不禁喃喃念道:“朱载垚……太子……”她久居宫中,岂是一个糊涂的人?只从这三言两语之中便抓住了重点。这叶春秋办事……倒是很稳重,虽说陛下不靠谱,可是叶春秋这个朱载垚,却分明有确定正统的意思在,张太后面露喜色道:“不错,哀家的皇孙必定是尧舜那样的圣君,会和先帝一样,可不能像他的父皇。”她脸上已是掩饰不住越来越浓的喜色,笑着道:“叶修撰有个未婚的妻子吧,寻个空,让她来入见,哀家要见见,倒想看看这个福气不浅的王家小姐。”她吩咐完了,便由小橙子搀着出宫上了凤撵,徐徐朝坤宁宫而去。而奉天殿里,已是议论不休,先是天子去了坤宁宫,接着叶春秋又被叫了去。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了,多半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事,再结合此前的诸多流言蜚语,那宫闱中的事就显现出了冰山一角,皇后娘娘……只怕……要遭了。如若不然,陛下为何要匆匆赶去?又为何还让人来唤叶春秋。谢迁显得很是焦躁,他几杯酒下肚,心中压抑着一股怒火,若现在是他和叶春秋独处,谢迁真想将叶春秋吊起来打一顿。你吃饱了没事做,跑去招惹这样的是非做什么?现在倒是好了,似乎要出事了,其他时候出事倒也罢了,还可以帮你捂着,可是偏偏,却在今儿的佳节上,当着百官的面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