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哪里知道花当等人心里有多苦,却只顾着闷头哭。朱厚照倒是显得不太好意思了,不禁犹豫着,自己是该说实话呢,还是含糊着混过去呢?却在这时,有人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不是杨廷和是谁?杨廷和正色道:“太后,陛下,陛下此次出关,一定是饱受了不少磨难,陛下啊,陛下乃是九五之尊,而今却成了这个样子,臣以为……”叶春秋突然莞尔笑了,这个杨廷和,还真是见到缝儿就钻,碰瓷碰上瘾了。这人对关外的事一无所知,以为单凭衣衫褴褛,就可看出陛下落魄云云,可是在叶春秋看来,却是另一番心景。就朱厚照那精神气,还有花当战战兢兢的以礼相待,就一下子都明白了。叶春秋更好奇的是,花当那脸上刺眼的鞭痕,看来……显然,这就是真正长久在关外的人和那些京师里坐而论道之人的区别。叶春秋当初一心惦记着朱厚照的安危,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杨廷和的攻讦,任由这杨廷和一次次地出义正言辞的正义之音,据说在关内,他在太后面前说的话,得到了满堂喝彩,呵……叶春秋这时突然道:“杨公是不是以为,这还是南人牧马的错?”终于……还是杠上了。杨廷和甚至当着叶春秋的面,在张太后跟前批判南人牧马的错,可是每每见叶春秋不做理会,心中也是窃喜,本以为这叶春秋是畏惧那关内的读书人清议,所以不敢争辩,现在见他开口反诘,自然也是不能拱手认输,于是毫不犹豫地正色道:“这是自然。”叶春秋莞尔微笑道:“敢问杨公,为何南人不能牧马呢?”杨廷和这是老话重提,理由早就说了一千道一万道了,此时肃然道:“自然是因为我汉人素来以农为业,到了关外,则受尽胡人凌辱,朝不保夕,难道镇国公愿意看到无数的生灵,我大明的无数百姓,被胡人肆意杀戮吗?”杨廷和这口气真真是说得理直气壮,此时更是感觉自己心有万千言,只恨不得一口气统统都说出来。拳拳爱民之心,此时俱都流露。若是不出意外,这些话传到了关内,又不知得到了多少的赞誉,有多少读书人为之感动了。杨公正直刚烈,举世无双啊。叶春秋抿抿嘴,这一吓,则是笑而不说话了。一旁的朱厚照不听还好,一听,顿时大怒,立即道:“这是什么话?”“什么?”杨廷和不明就里地看着朱厚照。杨廷和确实不太了解关外,甚至可以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对这里的人,可谓是一概不知,以至于朱厚照突然针对他,令他有些反应不过来。陛下理应和自己同仇敌忾才是啊,陛下深入大漠,与汉人的牧民同甘共苦,理应知道他们的感受,知道那种被胡人随意杀戮何人凌辱的痛苦,可是陛下现在……朱厚照则是暴怒道:“杨爱卿,你胡说什么,什么叫做被胡人随意杀戮?”而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杨廷和深吸一口气,道:“陛下,难道不是吗?这……”“放屁,放屁!”朱厚照是个较真的人,最讨厌有人说瞎话,这时候身上的匪气还没有散去,连续两句放屁,让所有人都不禁呆住了。朱厚照已经没有心思管其他人的反应,而是气急败坏地道:“汉人们出了关,快活得很,有吃有喝的,若是谁敢抢我们,我们就抢他娘的,你说的倒是可笑,什么叫任人凌辱?”“陛下何出此言?”杨廷和这下子真是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朱厚照冷笑着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胡说个什么!就说那土谢部,朕已经带了人,将那土谢部一锅端了。”土谢部……一锅端了……此话一出,空气突然不可思议地变得紧张起来。朱厚照的这句话,简直有点匪夷所思,什么叫一锅端了?土谢部啊,这可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汉人的牧民,居然……卧槽……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要跪了!他们看着朱厚照,一个个像见了鬼似的。朱厚照看着他们难以相信的神色,冷冷地道:“你们不信?”所有人默不作声。朱厚照大叫道:“来人,拿级来。”身后的牧人哪里敢怠慢,连忙取了诸多级来,随手投掷在了地上。一见这个,这些京里的尊贵人都吓得连忙后退几步,张太后也是吓得闭上了眼睛。朱厚照大笑着道:“看你们怕的,这些级,都是土谢部大济农的亲族级,他的七个儿子,数十个土谢部贵族,统统在此,杨爱卿还要看吗?朕还收藏了很多,都是留着去青龙换赏钱的。”杨廷和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感觉这个世界疯了,这简直就是实打实的凭证啊,何况堂堂天子说的话,理应不会是假的。这么说来,这哪里是胡人吊打汉人牧民,分明是……、弄明白了过来,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子只带着一群牧民,就能深入大漠,将这堂堂的土谢部一锅端了。岂不是说,这些出关的汉人牧民……简直就是天生的一群骑兵?全民皆兵,汉人的人口是鞑靼的百倍,若是……后头的事,简直就无法想象了。朱厚照看着杨廷和,浮出了几分嘲弄的意味,冷笑道:“杨爱卿,朕让你入阁,本以为你稳重,举重若轻,真是料不到你居然是信口开河之人。”杨廷和后颈一凉,却忙道:“陛下,臣这也是为了社稷着想,关外已有朵颜部在此为我大明作先锋,何须汉人出关放牧,现在的情况却是,汉人占据了朵颜部的草场……”叶春秋在旁冷眼看着杨廷和,却是冷不丁道:“杨公的意思是不是说南人牧马,所以朵颜部一定会反叛,是吗?”这一直都是杨廷和的观点,杨廷和怎么可能否认呢?杨廷和点头道:“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