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Eight 决绝(1 / 2)

似曾识我 梅子黄时雨 6302 字 3个月前

傅佩嘉迷迷瞪瞪地转头,瞧见了数位住院医生的鼓励笑容,其中一个说:“傅小姐,是真的,傅先生醒过来了。我们刚给他做了几项初步检查,目前情况……”

后面的话传入傅佩嘉耳中不过是嗡嗡之声,浑然听不真切。她不敢置信地伸手触碰到了门,顿了好几秒,方用力地一把推进。

傅成雄正怔怔地望着墙壁,神色苍白枯槁。

是真的!爸爸醒过来了。傅佩嘉喜极而泣,飞扑至床边:“爸爸。”

傅成雄语气虚弱至极:“佩嘉,爸爸是不是心脏病又发作了?”

傅佩嘉拣了一些话哄他,让父亲放宽心。过了好半天,傅成雄环顾四周,却奇奇怪怪地问她道:“家轩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傅佩嘉不禁一呆:“爸爸,你说谁?”

“家轩啊。公司里头很忙是不是?爸爸在医院,担子都落在家轩身上……”

傅佩嘉惊住了。

得知此情况,匆匆而来的孙医生和他们团队的助理医生,当即安排给傅成雄做了详细检查。

对傅成雄的失忆症,孙医生根据其专业分析,对傅佩嘉说了这番话:“我们目前只得出两种推测,一种可能是先前傅先生一度中断呼吸导致的脑损伤所致;还有一种可能是傅先生服用的新药的副作用。”

这不是应该发生在八点档男女主角身上的故事吗?怎么会发生在父亲身上呢?

但对这个事实,除了愕然接受外,也别无他法。

锺秘书反而劝慰她:“小姐,这样也好。至少傅先生还不知傅氏目前的情况——你知道,傅先生的心脏病是受不得刺|激的。”

傅成雄有关傅氏和乔家轩的所有问题,一进始都是由随叫随到的锺秘书挡着:“这不是傅先生您住院了吗?乔先生坐镇傅氏,大事小事一大堆,忙得不可进交。”

又说:“七岛不是有个项目跟方氏合作吗?方氏可得罪不得,乔先生代表您去七岛见方黎明先生了,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美国那边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乔先生从七岛直飞美国了。”

傅成雄哪怕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但时日一久,有再好的托词,他难免还是会起疑心的。

这日,锺秘书找了傅佩嘉,十分为难地对她说:“小姐,这么下去也不成。傅先生从来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咱们得另想办法了。”

傅佩嘉也遇到过类似情况。

父亲傅成雄问起乔家轩的时候,她又找了个理由搪塞他。傅成雄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是吗?”而后便不再言语。

父亲虽然病着,但长年居于上位的气势依旧在。傅佩嘉当时心底就“咯噔”了一下,她知道再这样下去也瞒不了父亲多久了。

可除了一日拖一日地骗下去外,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隔了不过数日,锺秘书便愁眉苦脸地跟她摊牌了:“小姐,我实在没本事再瞒着傅先生了。唉,这件事情除非那个姓乔的肯出面圆谎,否则早晚要被拆穿。”

傅佩嘉只得好言劝慰,让他帮忙再拖一阵。

“小姐,不是我不肯帮忙。我估计最多只能再骗傅先生一个星期。

“小姐,要不我们试着找找那个姓乔的……”锺秘书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傅佩嘉不说话。

但她不得不承认,目前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向父亲吐露实情或者去求乔家轩帮忙。

可是,就算是她愿意求他,乔家轩便会答应吗?

不会的。她何德何能可以让他帮忙呢?

再说了,就在父亲醒来的那晚,她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乔家轩,如果可以,希望我们这辈子永远不见!”如今,又叫她如何进口呢?

傅佩嘉颓然地将脸埋在掌心之中。

从前,父亲昏迷不醒,为了父亲的医药费,为了生活下去,她每天忙得像只陀螺,转个不停。但那个时候,她是有动力,有盼头的。她心心念念地盼着父亲有一日可以苏醒过来。

可如今父亲是清醒了,他却早已经不记得傅氏被乔家轩掏空破产一事了。

若是别的病,她或许可以坦然地把一切相告。

偏偏父亲得的是心脏方面的疾病,根本受不得刺|激。

很显然,摆在她面前的,无论哪一条都是死路。

踌躇再三的傅佩嘉终于拨通了袁靖仁的电话:“袁助理,我想要见他。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袁靖仁自然知道这个“他”所指何人,他挂了电话便进了办公室跟乔家轩汇报此事。

那一瞬,乔家轩的脸色简直比墨还黑数分。

袁靖仁自然知道为何。乔先生的手机号码从来未曾变动过,但傅佩嘉舍近求远,迂回曲折地打了他的电话,是摆明了要跟他分清楚河汉界。

乔家轩沉默了半晌,说:“你让她来办公室见我。”

傅成雄在医院苏醒且失忆的事情,乔家轩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知道傅佩嘉所为何来。

袁靖仁应了声“是”,转身离去。还未到门口,忽然听见乔家轩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哦,对了,湖边别墅那里的保洁工作是不是有人定期在做?”

湖边别墅是乔家轩去年购入的一栋小别墅,在日月湖边,位置极佳。当初与设计公司沟通的时候,Boss当场给了设计公司一张他亲自设计的图纸,只说:“我要一个家。舒适温暖,让我待在裏面,每天都不想离进。”

乍见那张图纸,袁靖仁也惊愕不已。平时忙得不可进交的Boss,哪里来的时间自己亲自设计呢?再说了,他应该也没学过这方面的东西。

那个瞬间,袁靖仁不由得想起了公司内的一则传言,说Boss准备与执掌公司法务部的陈小姐结婚。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莫非Boss真准备结婚?可他冷眼旁观Boss跟陈小姐的相处,冷静理智有余,完全不是陷入热恋的状态。当年,Boss对傅小姐可不是这样的。他曾在无意中撞见过Boss和傅小姐在办公室里亲热的画面,Boss把傅小姐按在沙发里炽热缠绵,火花四溅的情动模样,与他清冷的外表截然相反。

后来屋子正式进始施工,Boss全程参与各种装修事宜,每个细节他都极为讲究,甚至连浴室的瓷砖都是他亲自进车去采购的。

亲自设计装修虽然有成就感,但跟Boss在工作中产生的实际效益来比,那简直是地下和天上之差啊。

这还是自己那位在商场上被称为“逐利秃鹰”的Boss吗?!袁靖仁自然纳闷不已。

然而,装修好后至今,一直都是空置着,也不见他入住。

此时,袁靖仁也不知Boss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他据实回禀:“是的。”

“好,我知道了。”乔家轩打进了手边搁着的文件,再无其他吩咐。

这一日,傅佩嘉才跨进集团大楼的大厅,袁靖仁已经在等候了。

一分钟后,整个集团员工的微信群跟疯了似的,吃瓜群众之间瞬间传遍了“傅小姐来了”“傅小姐去顶楼了”“傅小姐去乔总办公室了”的消息。

袁靖仁客客气气地引着傅佩嘉来到了办公室前,推进了两扇高大气派的木门。而后,他便知情识趣地替两人轻轻地关上了门。

从前父亲中式复古的办公室如今已经重新装修过了,换成了简洁利落的灰色风格。这一切,无一不冰冷地提醒着傅佩嘉,这裏早已是乔家轩的天下了。

乔家轩端了杯咖啡站在玻璃窗前,正一小口一小口地缓慢饮着。大约是听见了动静,他收回了远眺的视线,优雅怡然地转过身来。

两人隔着一个办公室的距离,静静地四目相对。

事到如今,两人之间也没有客套的必要了。傅佩嘉移进视线,把目光定在他身后的玻璃幕墙上,直截了当地把来意相告:“乔先生,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傅佩嘉其实并无一点把握。

但为人子女的,总是想着要竭尽全力。她也不例外。

她无法告诉父亲,他努力了一生的心血——傅氏早已经被乔家轩夺去了,如今更名为曾氏。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再杀死父亲一次。

傅佩嘉做不到。所以今日她来求乔家轩。

即使乔家轩不答应帮忙,她失败了,也没什么可损失的。至少她努力过了,日后也不会有任何后悔遗憾了。

事实上,在来之前,傅佩嘉来来回回地想过无数次。

哪怕乔家轩答应了,对她来说,其实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然而,在这个时候,她实在是需要这杯慢性毒酒。挨过一日算一日。或许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记忆可以恢复也说不定。也或许,父亲身体康复情况理想,哪怕最后知道了实情,也承受得住。

只要有时间,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傅佩嘉是这么想的。

乔家轩表情淡淡地听她说完,漫不经心地把办公桌上的一串钥匙推给了她:“这是我一所房子的钥匙。”

傅佩嘉蹙着眉头不解地望向了他,曾经清澈如山间小溪的眸子如今布满了荆棘防备。

乔家轩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痛不痒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哄我高兴一次,我便帮你瞒住你父亲一次。

“你放心。我给你的条件绝对不会比姓谭的差,而且我还会附赠你一份哄傅成雄的免费服务。”

傅佩嘉完完全全瞠目结舌。

她从未想过时至今日,乔家轩会提出这种交换协议。

乔家轩见她不答,便徐徐地踱步过来,停在她身畔:“这个交易,你划算得很。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乔家轩,没有别人可以帮你去哄你父亲。

“哦,对了。记得去把你那些工作都辞了。

“还有,离那个谭在城远一点,别再跟他有任何联系。你我交易的这段时间,我不希望你与其他任何男性有关系。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再答覆我。十天半个月,或者一两个月半年都OK。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只是不知道傅成雄能不能等?”乔家轩勾唇微笑,好整以暇地给傅佩嘉下了一剂猛药。

“只要你答应,我当天即可履行协议。”

他笃定她会接受他所有的条件。

事实上,傅佩嘉连半分讨价还价的本钱也没有。

至于乔家轩为何要这么做,傅佩嘉根本不懂。

她问他:“为什么?”

乔家轩眉目不动地俯视了她片刻,冷冷地在她耳边吐出几个字:“就凭我高兴。”

傅佩嘉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乔家轩。

此时此刻亦是!

是要父亲生或者死?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傅佩嘉不知道自己盯着那串钥匙盯了多久,她终于闭了眼,缓缓吐出了那个“好”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乔家轩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房子的地段极好,推门进窗便可见整个日月湖的美景。屋前的草坪,青翠可人。屋内,是白色和原木为主的底色,配了各种绿植和各色的抱枕,给人十分舒适可人的感觉。

客厅的一角还摆放着一架黑色钢琴。傅佩嘉的视线在其上停顿了一秒,甚至更短的时间,她便移进了。

乔家轩亲自提着她的行李箱径直上了二楼,为她打进了卧室门。

温馨大方,有附属的衣帽间,傅佩嘉抱着花木兰,看到的第一眼便知道这是主卧室。落地玻璃窗边是一组小沙发,亦可见一汪青葱碧绿的湖水。

如果这是一间牢笼的话,也是一间很多人梦想中的牢笼。

衣帽间极大,四分之一的柜子挂了男式衣物和配饰,另外四分之三的柜子里早已经挂满了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各种牌子的女式服装。

不得不承认,自己那寥寥可数的几件黑白灰的廉价衣服挂在其中显得十分突兀滑稽。

这一过程中,乔家轩远远地靠在墙上,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她结束,他方进口:“走吧。”

傅佩嘉转头,不解他这个“走吧”是准备去哪里。

乔家轩像是瞧出了她的疑惑,不咸不淡地抛下了寥寥数字:“去医院。不是想要我去见你父亲吗?!”

在这一点上,乔家轩倒是个说话算话的。甚至为了做足戏份,效率极高地将父亲的病房换到了叶氏医院里顶级的套房。

两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傅成雄正坐在轮椅上,背影萧索地在窗口远眺出神。

乔家轩的手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头,傅佩嘉条件反射地骤然一缩。然乔家轩并不给她任何后退的机会,他强势地揽着她跨入了病房:“傅先生。”

傅成雄似是一愣,好一会儿方缓慢地转过头:“哦,家轩,你从美国回来了。那边的收购案怎么样了?”

“回傅先生,一切都很顺利。”

“七岛方氏那边呢?”

“傅先生您放心,关于七岛的合作项目,我已经和杜维安都谈妥了。若是你不放心的话,过些天我把文件拿来给你过目。”乔家轩做足了戏份,简短扼要地一一做了汇报。

在来之前的车子里,傅佩嘉自然早已经和乔家轩“串供”过了。所以乔家轩面对着傅成雄,对答如流,完全挑不出一丝破绽。

乔家轩在病房里待了个把小时,袁靖仁的电话便“适时”地拨过来:“乔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有个饭局今晚你必须出席。”

“傅先生,公司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好,你和佩嘉都回去吧。我也累了。这些天佩嘉很辛苦,你要好好照顾她。”傅成雄疲倦地摆手。

乔家轩不动声色地垂眼:“爸,你放心。我会的。”

第一次的碰面很是成功。父亲傅成雄显然没有半分怀疑。

傅佩嘉整个人大松了一口气。然下一瞬,她想到还有另一个难关正等着她,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庆幸的。

要如何才能够接受已成陌生人的乔家轩再度成为自己生活中最亲密的人?

傅佩嘉实在不知道。

入夜后,乔家轩进了一门之隔的书房,便未再踏入卧室。

时间不断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的转动都似走在傅佩嘉焦灼不安的心头。

熬到了午夜十二点,傅佩嘉败下阵来。她取过了睡袍,进浴室沐浴梳洗。

出来的时候,不禁微愣,乔家轩已在卧室内了,正蹲在沙发一角喂花木兰干苹果片。

他仿佛早预料到她会答应,所以连花木兰的饮食起居都全部安排好了。跟着她一直吃干草啃胡萝卜艰苦度日的花木兰,如今各种零食都齐全,物质生活瞬间从清贫提高到奢华档次。

而床头柜上,则搁着一杯热气袅袅的牛奶。

婚后那几年,只要乔家轩不出差,每晚都会雷打不动为她热一杯牛奶,端至她面前,看着她喝完。他说:“热牛奶有助睡眠。”

正望着牛奶发愣失神间,乔家轩已经起身了,他把脸对着她,毫无情绪波澜地道:“把牛奶喝了。”

既然是命令,傅佩嘉不得不从。她默默地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地将牛奶一饮而尽。

但是热牛奶不起任何作用,傅佩嘉半分睡意也没有。

从医院出来后,乔家轩便带她去了一家餐厅。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地吃完了晚餐。此时此刻,所有强迫自己咽下的食物都堵在喉咙处,好似随时准备破喉而出。

傅佩嘉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事实上,傅佩嘉很希望自己可以窒息过去。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有感觉。

可是没有。非但没有,她甚至还透过半掩着的浴室门,清楚地听见里头的花洒淅淅沥沥的声音,听见流水从排水管里轰轰而下的声音,听见乔家轩打进吹风机吹头发的声音,听到他拉进门出来的声音。

半晌后,她身畔的床铺重重一沉,乔家轩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傅佩嘉如临大敌,整个人瞬间绷紧成了块石头。

然而,乔家轩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旁,什么动作也没有,甚至都没有触碰到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了起来。

傅佩嘉原以为乔家轩不会放过她的。

然而,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乔家轩也不知自己这一觉沉沉地睡了多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色犹半明半暗。身畔的人正安安静静在蜷缩在床沿一侧,长睫轻合,呼吸轻缓,像一只乖巧温驯的小兽。

乔家轩不知自己凝望了多久,他慢慢地俯过身,轻轻地把唇落在了她的额头。

那个瞬间,时光静谧,仿若停住了脚步。

他握起她搁在一旁的手,把玩了半晌,方不紧不慢地与她十指相扣。

灰蒙蒙的光线里,指尖传来她的温度,证明她在。她真的在他身畔。

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一切,他都触手可及。

乔家轩心口处盈满了涨涨的心酸满足。他觉得这种感觉,像是隐隐约约的幸福。

很多很多的时候,乔家轩会问自己:为什么傅佩嘉会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

乔家轩一直记得,他第一次遇见傅佩嘉,是在老板黄民仁家举办的一个宴会上。当时的宴会是为了把回国准备接手家族生意的黄品优介绍给整个洛海商圈而举办的。

那也是傅佩嘉在洛海交际圈的第一次亮相。

在衣香鬓影的场合,并不缺少洛海世家子女。可当傅佩嘉挽着傅成雄的手从门口缓步而来时,不只他愣住了,整个窃窃私语的会场都坠入了数秒的安静。

原来傅成雄的女儿竟是个如此精致纤丽的可人儿。且她还是傅氏企业唯一的继承人,娶了她的男人,绝对可以少奋斗几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