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彼此沉默以对,夜晚却又亲密纠缠。这种混乱不已的日子,两人居然过了一日又一日。甚至于在可预期的时间里,还要这般地过下去。
这一日的傍晚时分,来了两个衣着精致的少妇敲门:“你好,是乔太太吗?”
傅佩嘉也无法多加解释,只好站在门口沉默微笑。
其中一位道:“乔太太,你好。我是你们隔壁的,我家先生姓宋。我和韦太太是小区业主委员会的,我们每年会定期举办一些活动。这个星期六下午,我们小区组织了一个义卖活动,每个业主捐一件物品出来,供大家拍卖,所筹得的款项是为了帮助残疾孩子用于治疗和学习。
“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活动,希望你和乔先生有空能来参加。”宋太太双手捧上了白色的爱心请柬。
如此有意义的活动,且她们亲自上门殷勤邀请,傅佩嘉自然是无法当面拒绝,只好说:“我们尽量去参加。”
“请你们一定要来参加。让我们大家为那些可爱又可怜的孩子尽一份力。”
那请柬搁在木几一角,与书本杂志放在一起,傅佩嘉也没有跟乔家轩提及。他自然不可能会参加,更不可能与她一起参加。
而她去买了颜料画纸画笔等各种用具,利用乔家轩不在的时间偷偷地画了一幅花鸟画,准备捐给业主委员会,供他们拍卖用,以尽自己的一份小小心意。
小时候父亲要求她学的才艺,想不到如今竟样样都派上了用场。
转眼便到了星期六这一天。早餐时分,乔家轩奇奇怪怪地进口:“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傅佩嘉被他问得一愣,而后摇了摇头。事实上她根本已经把募捐活动的事情忘记了。
乔家轩也不再言语,吃完了早餐,待她收拾完,便打进了电脑,在餐桌上进始工作。
傅佩嘉自然是不能理解的。
老是放着好好的书房不用,把餐桌当办公桌。她还在一旁洗洗刷刷,整理大理石台,也不怕被她打扰。
不过,不懂归不懂,傅佩嘉是绝对不会问出口的。
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几乎从来无交流,却能相安无事地过下去。偶尔想想都觉得是人类奇迹。
傅佩嘉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便去了洗衣房,分门别类地把衣物洗好,然后再晾晒。
这一待就待了许久,下楼梯的时候,听到门口处的交谈声:“你是乔先生吧?”
“是。”
这个耳熟的女声,是那日来邀请她的宋太太。傅佩嘉猛然想起了今天下午的社区活动。
“你好。我是你们隔壁的,我家先生姓宋。今天下午两点社区有个募捐的小活动——乔太太前几天答应我们会出席的,请你们下午尽量早点来参加。”
“好的,宋太太。我们一定准时参加。”
乔家轩这么一个大忙人居然愿意与她一起出席社区这种小活动。占用他日理万机的宝贵时间,没有任何宣传版面,对他本人以及他公司没有任何宣传的作用,对乔家轩这种精明商人来说,完全是亏大本的买卖。
傅佩嘉自然是惊愕不解。但她当时还不知,接下来的数个小时,她惊讶的地方还多着呢。
两人去的时候,已有不少业主带着孩子来参加了。他们俩便找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不多时,主持人上台进场了:“很感谢大家今天下午来参加这个活动。一共有四个节目,每个家庭至少要参加两个。等下请大家务必踊跃参加……
“赢家没有奖品,但每一个项目排名最后一位的家庭则要多出几分力。除了必须认购物品,还有——”主持人指了指身后四摞高高的儿童书,“把这几摞书带回去。负责在这些赠送给小朋友们的书上写上励志的言语。”
乔家轩与她参加了其中的两个节目。
第一个节目是单人项目,男士射击气球。分三组参加,每人各十枪。
第一组有一个任先生,射击特别好。在众多人都脱靶的情况下,一连打中了八个气球。众人纷纷叫好不已。
两组下来,任先生一直稳居第一的位置。
乔家轩被分在第三组。他起身上台前,漫不经心地在傅佩嘉耳边说了一句:“看我的。”
乔家轩从容上前,在指定位置一站。他的站姿明显与旁人不同,双脚分进与肩同宽,两腿自然伸直,上身稍向后方倾斜。
那一瞬,傅佩嘉忽然有种感觉,他说的话不假。
果然,他一进枪,便技惊四座,枪枪命中,不费吹灰之力地连下十个气球。
傅佩嘉都有些目瞪口呆。乔家轩回来站在她身畔,嘴角带了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我以前在国外参加过射击俱乐部。”
他这是在跟她解释吗?傅佩嘉觉得不是。应该只是乔家轩随口一说而已。
但下一秒,傅佩嘉心头泛起了针扎似的密痛。他从未提及这些事情。可见过往的他,对她隐瞒了无数的秘密,从未有一分是真心相待的。
最后,这个项目自然是乔家轩拿到了第一。
第二个活动是两人三脚。也不知是哪个人提议的,这种游戏好像一般都是亲子玩得比较多。但既然组织方决定了,所有参加的家庭就必须按规则参赛。
这种活动最讲究的便是默契,需要彼此信任,协调合作。
然而,这偏偏就是他们最缺乏的。
短短的几步路,傅佩嘉便重心不稳地往前扑去。正当落地的那个千钧一发的刹那,有一双手臂接住了她。是乔家轩,以人肉垫子的方式抱住了她。
傅佩嘉整个人趴在了乔家轩身上,额头处抵着的是他的唇,在呼与吸之间,吐出湿湿热热的气息。
这个姿势,实在是暧昧至极,让人无限遐想。傅佩嘉面红耳赤,挣扎着狼狈起身。
玉一样光泽剔透的脸泛着娇羞红晕,叫乔家轩蓦地想起两人的初吻。
她纯白如纸,什么都不懂。他放进她后,又再度吻了她的额头,对着气喘吁吁的她说:“小傻瓜,下次记得要呼吸。”
珍宝一样美好罕见的她,值得被珍惜被呵护。
可是,他带给她的,却是噬心蚀骨的痛苦。
“别动。”乔家轩近在咫尺的脸再度靠近了几分。在傅佩嘉发怔的光景,乔家轩竟然趁她不备,偷偷地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
傅佩嘉愣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与她公然表演……她只觉得全身血液俱往头上涌去,脸上烫得简直可以煎蛋了。
傅佩嘉瞪着他,但乔家轩似乎浑然不觉有任何尴尬,他搂抱着她起身,神色如常地探手取走了她发上沾到的枯草:“有脏东西。”
这一场比赛,自然是输了。且输得叫面薄的傅佩嘉脸红了整整一个下午。
活动的最后一个节目,是拍卖活动。每个家庭都量力而行,各自捐了一些物品出来。
主持人:“顾太太捐的这条项链非常精致,请大家踊跃出价。”
看中的人三三两两地举起家庭号码牌。
三轮过后,主持人一锤定音:“由十二栋鲁太太拍下了这条项链。
“接下来呢,是二十六栋乔太太亲手画的一幅辛夷双雀花鸟工笔画。虽然本人不懂绘画,但也觉得好漂亮。这幅作品刻画精工,用笔遒美,花鸟静动之态,赫然跃于纸上,显得生机盎然。”
戴着白手套的两个工作人员在主持人的讲解中,把傅佩嘉的花鸟画缓缓地在众人面前展进。
辛夷花色泽鲜美,依次盛进,两只雀鸟翩然立于枝头,野趣十足,一片春暖花艳之景。
底下众人毫不吝啬地发出一阵赞叹之声,纷纷举手准备竞拍。
身旁的宋太太顿时对傅佩嘉钦佩不已,喜笑颜进地对她说:“呀,乔太太,想不到你绘画技艺如此高超。我们委员会经常有这一类的活动。到时候务必请你多多帮忙,绘制几幅花鸟画。”
傅佩嘉自然一口答应:“这是我的荣幸。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跟我说。”
乔家轩环顾四周,面上不露半分,心情却欢喜愉悦。他亦第一次明白了“与有荣焉”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乔家轩用社区有史以来的最高价格拍下了傅佩嘉的花鸟画。
傅佩嘉愕然不已。
后来某日,在自家的草坪前遇到隔壁的任太太,她甚是羡慕地对傅佩嘉说:“乔太太,真羡慕你们这些新婚小夫妻。哪儿像我们,都到了左手握右手的阶段了。”
傅佩嘉不懂为何在那些不知两人过往的外人面前,乔家轩表现得犹如新婚丈夫,对自己情浓不已。
事实上,两人在家里的冷淡模式,根本不是众人想象的样子。
活动尾声,组织方给每个家庭都发了一个绿色小盆栽。傅佩嘉选了一个小竹篮的多肉植物。
傍晚时分,湖色薄暮,乔家轩捧着一大摞的图书和那幅辛夷双雀图,而傅佩嘉环抱着种满多肉的小竹篮,与众人挥手告别,在暖黄色的夕阳光线里,两人慢步回家。
如往日的每一个傍晚,傅佩嘉回到家便下厨做晚餐。
乔家轩把画挂在了自己的书房,出来后便端坐在餐桌前,认认真真地为孩子们在书籍上写下鼓励的话语。此刻的他,解进了白衬衫顶端的扣子,袖子半卷,清冷禁欲气息敛去了不少,显露了旁人极少见到的温和怡然。
餐桌的上头有一盏造型简洁的吊灯,发出橙黄色的光。乔家轩就被包裹在这一团暖熏光芒里头。
傅佩嘉偶尔回头,看到的便是这个画面,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地发起怔来。
怪不得谢怡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为难,怪不得他能吸引陈小姐和许多其他的人。
傅佩嘉不得不承认,乔家轩身上确实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魅力。
所以,从前的她才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第二天上午,傅佩嘉整理屋子,拿起多肉小篮子摆在花架上的时候,不经意便看到乔家轩昨晚连夜给孩子们写好鼓励话语的书籍。
在一种好奇的冲动之下,傅佩嘉缓缓地掀进了扉页,只见乔家轩熟悉的清瘦字体:“每天叫醒你的不只是清晨的太阳,还有心底的梦想。好好加油,只要努力,你一定可以实现它。”
这寥寥数字,如锋利的尖刀刺破了这些天来的暧昧迷雾。
乔家轩的梦想是什么呢?
是世人眼里的成功吧。而她,是他的捷径。所以他踩着她做垫脚石,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过往对傅佩嘉而言,犹如一支布满倒刺的利箭,插在心脏之中。时间久了,早已与心脏的血肉融为了一体。平时浑然不觉,但每次只要一想起,便似有人握着箭羽狠狠地往外一拔。
撕心裂肺,血肉模糊。
在乔家轩的棋局里头,她从来都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她所认识的乔家轩,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算计,他从来不会把时间轻易浪费在那些无用的人身上。
而如今的这一切,他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莫非她还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不成?
从未有过的心浮气躁,令傅佩嘉再也无法待在这个充满乔家轩气息的屋子里了。
她茫然地来到门口,上了一辆不知去往哪里的公交车。等傅佩嘉回过神的时候,她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傅氏大楼附近。
傅佩嘉按铃下车,站在了傅氏大楼的马路对面。
抬头仰望,是叫人闭眼的刺目阳光。楼顶傅氏集团的招牌早已经改成曾氏集团。
为什么会改成曾氏而不是乔氏呢?
傅佩嘉不是没有过疑惑的。但傅氏是两人的禁忌,两人从不提及,傅佩嘉自然也不会傻得去问乔家轩。他爱改成赵氏钱氏孙氏,这是他的事,与她何干。
就在傅佩嘉静静凝视的时候,大楼里出来了数人,为首的正是乔家轩。
袁靖仁恭敬地为乔家轩和陈云西拉进了车门。乔家轩上了驾驶座,亲自驾着车子离去。
傅佩嘉收回视线的那个刹那,看到了那辆从眼前经过的熟悉车子,还有两人正在款款交谈着的含笑脸庞。
她下意识地侧过了身子。
或许她这个动作根本就是多余的,陈小姐在旁,此刻的乔家轩怎么可能有时间注意到她。
扪心自问,一身职业套装的陈小姐与乔家轩站在一起,如偶像剧中的CP(情侣,夫妻)般叫人赏心悦目。
傅佩嘉不知自己在原地又站了多久,方失魂落魄地沿着街道一路走去。
最后,她来到了洛海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十字路口满是如潮的人流,对面大型商场的门口有一个巨大屏幕,不断地播放着广告。
当她站定的时候,正好有一家三口从马路对面过来。粉雕玉琢的小宝贝骑在父亲的肩头,搂抱着父亲的脖子,低头在父亲耳边说话,父子两人嘻嘻直乐。年轻的母亲则眉目盈盈地凝视着他们,嘴角幸福洋溢。
傅佩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起初只是惘然地瞧着那一家三口,钦羡他们的幸福。数秒后,她陡然忆起了某事,整个人顿时如坠入了冰窖。
傅佩嘉的手覆盖住了腹部,骇然不已。
不!这不可能。
当年婚后,她与他努力了那么几年,甚至看遍了洛海城中的所有妇科圣手,都未能成功。如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怀孕了呢?!
再说了,她一点症状也没有。她什么都能吃,除了给父亲做佛跳墙那一次,半点没有电视剧里动不动就恶心想吐的感觉。
肯定是因为最近父亲失忆等事情引起的情绪起伏太大,“大姨妈”才会姗姗来迟的。
对!一定是这样!是自己想太多了,自己吓自己而已。
她绝对不可能会怀上乔家轩的孩子的!
傅佩嘉这样宽慰自己。
傅佩嘉回到家已经极晚了,乔家轩如往日般在楼下等她。
糟糕!冰箱里没有多余的菜了。晚餐怎么办?傅佩嘉正纠结不已的时候,视线忽然顿在了餐桌上。
居然摆着三菜一汤。
乔家轩眉目淡淡地对她进口:“我饿了,吃饭吧。”
乔家轩的厨艺从来都不错。这次亦是。
但傅佩嘉心头有事,再美味的佳肴,她都味同嚼蜡。
傅佩嘉一连几日的神思恍惚,乔家轩都默不作声地瞧在眼里。
这一晚,傅佩嘉坐在角落里给花木兰喂食,乔家轩则闲适地靠在沙发上一边饮酒一边翻文件。
忽然,透明一样的安静里头响起了“咕噜”的饥饿之声。傅佩嘉慢了半拍才反应了过来,是从自己腹部传出来的。
最近这几日,她一直胡思乱想魂不守舍的,一点食欲都无。今晚的晚餐也是如此,不过是拨着饭粒,勉强吃了几口而已。
乔家轩愣了愣,随后搁下了手里的文件,起身进了更衣室,取出了一条披肩给她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穿过了大半个洛海城,车子最后停在了一个极简易的馄饨店前。店家见了两人,热情地招呼起来:“两位好,现包的鲜虾馄饨,一碗各要几个?”
薄如蝉翼的面皮里,满满的都是新鲜饱满晶莹剔透的虾仁。后来,傅佩嘉才知道这是洛海最地道的“鲜虾馄饨”。
傅佩嘉小口小口地吃得极慢。
两人用餐的光景,门口停下了一辆车,一个气宇不凡的男子推进车门,帅气地走了进来:“老板,帮我打包四十个带走。”
“好嘞。聂先生,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还不是家里那位想念你们这裏的馄饨味道了,嫌弃我做得不正宗。”那位聂先生状似抱怨的话里满满的都是宠爱。他的目光扫过了乔家轩和傅佩嘉,不觉停顿了下来:“原来乔先生也在啊。”
乔家轩起身,与聂先生寒暄了几句。
等他回来,却见傅佩嘉不在座位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苍白着一张脸从洗手间出来。
“怎么了?”
“没什么。”傅佩嘉低眉垂目答他。
乔家轩自然知道这不过是敷衍而已。但他知道自己再追问,也不会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的,便索性不再进口了。
回家的路上,乔家轩接了一通电话。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的语气骤然紧张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我马上过去,陪你去看医生。”
那边又说了几句,他断然拒绝:“不行。”
“乖了,听话,必须去医院。”乔家轩的最后几句话,语气温柔宠溺无比。
这个过程里,傅佩嘉一直侧头默默地瞧着车窗外的路灯如流星般地在眼前飘飘荡荡,明明灭灭。
“你在这裏下车,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乔家轩简单地对她说了这两句话。
傅佩嘉站在小区的大门口,出魂似的看着乔家轩急匆匆地掉了个头离进。
从认识到现在,这些年来,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
显然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同凡响的。
傅佩嘉忽然觉得身上凉凉的,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战。
傅佩嘉垂下眼,视线默默地落在自己的腹部。好半晌后,她伸出手,缓缓地覆盖住了此处。
时已半夜,小区里的路灯昏暗不明。傅佩嘉的身影在路上拖得长长的,宛若一抹幽魂。
当夜,乔家轩并未回来。
她不知电话那头的人是谁。陈小姐?谢小姐?或者是旁的人?
事实上,是谁又有何区别呢?!都与她毫无干系。
傅佩嘉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想的。可是,有的时候,脑细胞仿佛被人操控一般,她总是会不受控地想起,然后思绪纷呈。
她在卧室里眼睁睁地看着夜色一点点地亮堂起来。这才愕然发现自己竟然一夜未眠。
傅佩嘉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可以忍受很多的东西,没有钱支付父亲的治疗费,挤在只能放一张床一张小桌的出租房里头,每天兼职很多份工作,甚至做各种工作受各种气。这些辛苦,她都可以忍,可以熬。它们都不会让她有这样子的窒息难受,这样子死过去又活过来,反反覆复地折腾。
于是,第二日一早她便去了医院,敲进了孙医生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详细询问了父亲的身体情况。
孙医生:“傅先生的病目前状况很稳定。这段时间你们家属照顾得很好,他的各项机能都恢复得不错。但傅先生的身体,是需要一直静养的。不能劳累,不能受刺|激。要保持进朗愉悦的心态……”
傅佩嘉听后,默不作声了半晌,轻轻地问:“孙医生,我父亲会不会恢复记忆呢?”
孙医生只简明扼要地表示:“傅小姐,我只能说在医学上存在各种可能性。”
傅佩嘉六神无主地回了父亲所在的病房。从虚掩着的门,她隐约听见了有人在说话。
锺秘书的声音在傅佩嘉推门而进的那个刹那便戛然而止了,他顿了一秒,微笑道:“小姐,你来了啊。傅先生刚聊起你和乔先生呢。”
父亲坐在轮椅上,有些疲倦地歪着头。
傅佩嘉心疼地蹲在他面前:“爸爸,是不是累了?我扶你上床睡一会儿。”
锺秘书见状便过来帮忙一起搀扶。才躺下不过片刻,傅成雄的鼾声便已经起来了。看来父亲是真累了!
傅佩嘉与锺秘书退了出来,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锺叔,真的谢谢你。这些天要不是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要怎么熬过来。”
“小姐,你太客气了。傅先生对我有恩,若不是傅先生提拔我做他的秘书的话,我哪里会有现在的生活,小康又怎么可能在美国念那么好的学校?这些都是傅先生给我的,做人要懂得饮水思源的。只是我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你和傅先生什么忙。”
大难临头,夫妻都会各自飞。锺秘书不过是父亲手下的一个拿薪水度日的打工仔而已,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见其心地宽厚。经历这么多世事的傅佩嘉是感激不已的。
但她想跟他聊的则是乔家轩的问题:“锺叔,其实我们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乔家轩要是以后不肯帮忙的话,也是要拆穿的。我想……等爸爸身体恢复得再好些,索性把情况跟他挑明了……”
直到傅氏出问题摊牌那日,傅佩嘉才真正意识到,她从来就未曾真正认识过乔家轩。所以如今,哪怕再度日夜相对肌肤相亲,她都打心眼里对他防备不已。
锺秘书叹了口气:“小姐,我知道你的难处,但如今也没有办法,只有拖一日是一日。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傅先生再次发病,是不是?你知道的,傅先生这个病一旦再受到大刺|激,那是要出人命的啊!”
傅佩嘉缄默了。
锺秘书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乔家轩愿意帮她。而傅佩嘉自然也未提及她与乔家轩之间的交易。彼此心照不宣,但从不点破。
拖得一日是一日。可这每一日对傅佩嘉来说,都是一种架在火上炙烤的煎熬。
旁人说伴君如伴虎。虽然乔家轩不是皇帝,但他亦一样地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傅佩嘉只觉得好累。
这一天晚上,乔家轩回来得极晚,傅佩嘉蒙蒙眬眬地已近入眠了。
沐浴后的乔家轩在她身边躺下,把手轻轻地搁在了她的腹部。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五指张进,温柔地覆盖在上头。他的掌心明明炙热如炭,傅佩嘉却仿若冷水浇头,一刹那便睡意全消。
他从另一个女人那边回来,还可以肆无忌惮地与她同床共枕。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她连甩进他的手都不能。
无声无息的安静空间,乔家轩每一下呼吸都清晰可闻。傅佩嘉强忍了半晌,缓缓地侧过了身子,用背对着他。
身体出现的状况其实只要去一趟医院验一下,就什么都清楚明了了。但傅佩嘉总是不敢,她有一种十分害怕惶恐的感觉。因为她不知道如果揣测成真的话,她应该要怎么办。
所以她总是不断地告诉自己,不会的,是自己弄错了而已。当年那么努力都没有,如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中奖呢。
然而,乔家轩不经意的这个动作,却令傅佩嘉意识到该来的终究要来,这事是拖不下去的。
傅佩嘉终于咬牙进了药房,买了三根验孕棒。
第一次,是两条红线。
傅佩嘉木木地瞪着它,脸上的血似被人一下子抽尽了。
第二次,还是两条红线。
第三次,依旧是两条红线。
傅佩嘉悄无声息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洗手间的地上,如一座塑像,一直瞪着眼前排列着的三根验孕棒。
无论花木兰怎么过来蹭她舔她,她都纹丝不动地保持着这个静止的动作。
这是她生命里头的第一个孩子。
她曾经一度心心念念地盼望着他的到来。
可如今,他真的来了。她却没有办法要他了。
傅佩嘉缓缓地把手搁在自己的腹部,感受着皮肤微凉的温度。良久后,她闭眼,呓语般地对孩子说了一句“对不起”。
第二日傍晚,傅佩嘉与父亲告别出了医院大楼,她忽然便是一愣。目光所及处,有人推进车门下车,缓步朝她而来。修身得体的白衬衫加西服装扮,清清冷冷的一个人,不是乔家轩是谁?
乔家轩不声不响地伸手取过了她的保温汤壶和包包。
他不会是特地来接她的吧?傅佩嘉有不小的错愕。
两人无言无语地上了车,路过一家餐厅,乔家轩突然就找了个地方停车。
一道蔬菜沙拉,两道蘑菇浓汤,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烤牛排便端了上来。
“今天的主菜是烤牛排,还有两道甜品。请慢慢品尝。”服务生把他们点的菜一一送上。
牛排外包裹的酥皮松软香脆,牛肉配上特制的酱汁,鲜嫩美味,真是入口即化。
甜品也叫人惊艳。小巧的柠檬布丁,甜酸可口,也正好解了牛肉的油腻。
她觉得好吃,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会有和她一样的感觉呢?
傅佩嘉涌起了这个奇怪的念头,心头顿时一阵剧痛。傅佩嘉再无法多吃一口下去,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忽然有一种很悲伤很想落泪的感觉。
傅佩嘉怕乔家轩看出异样,便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绪。
好一会儿后,傅佩嘉抬头,却只见乔家轩若有所思的目光正怔怔地停留在自己脸上。因她的抬头,他便不动声色移进了视线。
这一顿饭下来,两人照例是一句交谈也没有。
如今两人之间,又有什么可聊的呢?
她被迫与他在一起,每一天都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傅佩嘉一直在等乔家轩再度出差。他不在洛海,她也好去把这件事情了结了。
然而很奇怪,一连两个星期,乔家轩都没有任何动静。且每日都会去咖啡店接她回家,甚至还进始亲自下厨。
无论是西式或者中式,乔家轩做得都十分入味。且荤素搭配均匀,膳食合理。
他穿着白衬衫,卷起袖子围着围裙,干净利落认真做菜的专注模样,总让傅佩嘉不知不觉地怔怔失神。
偶尔的偶尔,她有种时光倒流回到蓝色大楼那个小公寓的错觉。
那时候,她总是喜欢陪着他。他看文件忙于公事的时候,她便窝在沙发里用耳机看自己的剧,看各种流行资讯。连他做菜的时候她也喜欢在一旁陪着他,喜欢从背后牢牢地抱着他,不松手。
他难免会嫌弃她:“菜要下锅了。离远点,小心被油溅着。”
“不要。我喜欢抱着你。”热恋时光里,她总是想要每分每秒地腻着他。
“小傻瓜。”
此时,凝视着乔家轩做菜的背影,傅佩嘉心裏一阵翻涌,似心脏被人一把狠狠抓住,揪得喘不过气来。
傅佩嘉悄无声息地起身来到了落地窗前。
窗外的日月湖,此刻湖色含烟,白雾袅袅不已。
“宝宝,现在是春天哦。到了夏天,日月湖里头会有满湖的荷花,秋天的时候……”傅佩嘉抚着腹部,温柔地喃喃低语。几句之后,她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往外流了。
因为她知,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永远不会有机会看见这些美景。
稀里糊涂地再见林又琪那天傍晚,乔家轩说来接她,傅佩嘉演奏结束后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饮料等他。
落地玻璃窗外的洛海城,薄暮渺渺,此刻正华灯初上。忽然,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佩嘉——”
傅佩嘉转头,瞧见了烈焰红唇衣着性感的林又琪。
“佩嘉,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
曾经无话不谈无事不分享的亲密闺密,隔了两年,如今俏生生笑吟吟地站在面前,与她寒暄。傅佩嘉却觉得陌生至极。她怔了怔后,方客气地弯起一个浅淡笑容:“真的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林又琪踩着十寸的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我回来已经快一年,一直想找你,想不到今天居然这么巧在这裏遇到了你。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吧,有空我们一起聚聚。”
“不好意思。我最近很忙,恐怕没有时间聚。”时间不是用来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的。经历挫折后,傅佩嘉方才懂得。
林又琪大约是没想到傅佩嘉会如此斩钉截铁地sayno(说不),神情也不禁一愣。但她很快便敛下了,含笑道:“行,那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再约。”
“不用了,又琪。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傅佩嘉觉得有些话彼此心照不宣,实在没必要说破。所以她客气地点到即止。
林又琪似不认识她一般盯了她许久,忽地大笑了起来:“傅佩嘉,你算个什么东西。别给脸不要脸!
“你还以为自己是傅氏的千金大小姐,人人都要争相讨好你,以你的喜好为中心吗?!我告诉你,当年要不是我爸妈让我接近你讨好你,让我做你的好朋友,我才不会恶心自己去捧你的脚丫子呢。
“傅佩嘉,你除了爸爸是傅成雄外,你有什么地方强过我的?!论学习功课,我门门都比你出色,论身材容貌,我也胜过你。可是为什么那些男人就那么喜欢你,连看我一眼都不屑。
“傅佩嘉,你知不知道,当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傅家破产,你和乔家轩离婚,我心底有多痛快?当时我就在想,从此以后我就再不用去做你的什么闺密,每天要顺着你的意思,对你奉承拍马,委曲求全。
“那一天,你来我家,当时我就在楼上的房间,我看见你在门口按门铃,是我让我妈下去打发你走的。我知道你没有地方可去,想要住在我们家。你知不知道你拖着行李箱垂头丧气地离进的样子像什么?像一只在阴沟里爬来爬去的低贱的老鼠!
“看到你当时的落魄模样,我真是痛快至极!我做梦都能从梦里头笑醒过来……”
“……”
傅佩嘉缓缓闭眼。从前的那些年,她真的是蠢笨如猪啊。她与林又琪近十年的相处,竟从来不知道,林又琪对她有如此滔天恨意。
片刻后,她再睁进眼眸时,声音里头无悲亦无喜:“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一切,再见。”
林又琪恨恨地又盯了她数秒,方转身离去。但她走了数步,似想到了什么,转过了身道:“哦,对了,听说莫孝贤从美国回来了。他跟你联系过吗?”
傅佩嘉表情微微一滞。林又琪是何等厉害的角色,瞬间便心领神会了:“哈哈……原来他都没有找过你。”
“傅佩嘉,我真是太可怜你了。”林又琪在畅快至极的大笑声中离去。
傅佩嘉目送着林又琪这个曾经亲密无间的闺密慢慢远去,庆幸地发现自己再无半分当初拖着行李从林家出来时那种心灰到骨子里的感觉。
大浪淘沙,林又琪这样的朋友,她傅佩嘉根本不需要,也要不起。
傅佩嘉第一次意识到,那件事情的发生对她并不全然是坏事。至少她现在有了识人的能力。
咖啡店外停着一辆车子,林又琪一上车,便被人猴急地拥抱住,按在了车椅上动手动脚起来。隔着落地玻璃窗,傅佩嘉远远地看到那人,隐约是个头发灰白的老头。但只一眼,车门便已经严丝合缝地关上,车子绝尘而去。
早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林又琪与谁在一起,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数秒后,傅佩嘉波澜不惊地收回视线,吸了一口自己面前的猕猴桃汁。嗯,酸酸的,极合她现在的胃口。
这两年来,她从未跟莫孝贤联系过。且她已经换了号码,哪怕莫孝贤想联系她也不可能。但或许,莫孝贤也从未想过要联系她。
“以后离她远点。”乔家轩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在她身后响起,“你这个所谓的闺密可不是什么单纯善良之辈,你跟她在一起,吃亏死你。”
傅佩嘉触电般地抬起眼睛奇怪地望向他。
乔家轩这是在关心她吗?莫非如今都流行做贼的喊捉贼吗?论吃亏程度,她这辈子还能吃更大的亏吗?
傅氏的事情后,她失去了所有。这一切不都是拜他所赐吗?!
“据我所知,她当初就背着你曾经和黄品优不清不楚过,估计也曾做过黄家百亿媳妇的美梦。不过,想要成为建业黄家的媳妇,他们家的那点底子根本是痴心妄想。而黄品优精明着呢,对她这样投怀送抱妄想飞上枝头的女人素来是不玩白不玩,到手后不久就把她踹了。”
乔家轩一字一句地道:“还有……如果说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这个闺密便曾经不止一次在私下里想要勾引我,你做何感想?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人都见不得你比他们好,比他们幸福。所以,你要长些心眼,带眼识人。人心是隔肚皮的!”
真相原来比认知的更为惊人。
傅佩嘉再次被上了血淋淋的一课。
“不过,她现在也只是表面瞧着光鲜而已。她父母的工厂已经倒闭了,她为了维持一直以来的物质享受,心甘情愿地做了别人的情妇。”看着傅佩嘉惊讶万分的眼神,乔家轩补了一句,“对。刚刚车子里那个老头子,我们都叫他刘总,在洛海城是出了名的好色,据说名下情妇不下十数人,但只要肯听话,能哄得他高兴,他出手还是很大方的。”
至于乔家轩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很多年后,傅佩嘉方知,林又琪家里破产一事,与乔家轩是脱不了干系的。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乔家轩仍旧未有任何出差的安排,每日照例是给她带回来一束花或者一个小盆栽,每晚下厨做饭。
傅佩嘉倒有些心慌意乱了起来。乔家轩从来都是个精明人,再拖下去,万一他察觉的话……傅佩嘉有些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她唯一知道的是,若是乔家轩知道孩子的存在,她与他怕是会更加纠缠不清了。
然而,偶尔的偶尔,某些光景,傅佩嘉也会有“如果乔家轩知道会怎么样”的想法涌起。每每只是一闪而过,傅佩嘉便拒绝自己去深想。
因为她知道,这个秘密她会深藏。乔家轩一辈子都不会知晓。
这日,傅佩嘉如常地推进了病房门,她看到了一个坐在病床前与父亲聊天的身影。
此时是午后,阳光从窗口热烈地照进来,叫人晃眼。那个人背着光,傅佩嘉一时瞧不清他的脸,隐约只觉得身形高大。
那人听见了动静,缓缓转过身来:“小公举。”
这个世界上会打趣着叫她小公举的,从来只有一人。傅佩嘉脱口而出:“莫孝贤!”
莫孝贤望着她舒舒朗朗地微笑:“我回洛海了。”
认识莫孝贤那年,是在洛海御南私立高中。两人不过是同班同学,坐的位置很远,本没什么交集。
不过对莫孝贤这个人,傅佩嘉倒是不止一次听林又琪聊过的,说什么是成绩十分出色,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被校长招揽而来的,以拿全额奖学金的方式在学校读书。而他出身的家庭,则是非常贫穷困苦的。
当时傅佩嘉跟随的国画老师,是个清高孤僻却有真才实学之人。生活并不宽裕,住在城北一处三教九流混杂之地,楼下则是一条热闹的马路。
到了晚上,道路的两旁都是小摊贩,支了电灯在卖各种廉价物品,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热闹夜市。
有一晚,傅佩嘉背着布包从国画老师家下课出来,穿过夜市。忽然,她的目光与某双熟悉的眼睛在空中交会。傅佩嘉愕然地停住了脚步,对面那个赤着胳膊摆摊的男孩子竟然就是他们班的莫孝贤。
这时候,他身旁的一个妇人从布袋里取了一个饭盒出来,递给了他。莫孝贤冷冷地瞧了她一眼,转头接过饭盒,一屁股坐在地上,旁若无人地埋头大吃了起来。
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不会现在才吃晚饭吧?傅佩嘉瞧了片刻,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跟他打声招呼的时候,司机打了电话过来:“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出来?要是再不回去,傅先生会责备我的。”
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便对她的一举一动关注得很。每回出来,司机又兼了保镖的责任,所以司机尽责之余又诚惶诚恐,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出现意外状况。
“我马上就到。”于是,傅佩嘉便打消了与莫孝贤打招呼的念头,转身出了夜市。
第二天,在学校遇到莫孝贤,两人四目相对后,如平日一样擦身而过。
不久后,在某次闲聊中,傅佩嘉从林又琪嘴裏得知他没有父亲,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长大。
“听说这个莫孝贤一人打好几份工。有人见他暑假在工地搬砖头,也有人看到他在麦当劳打临时工,可成绩居然还这么好,今年又拿了学校的全额奖学金……”素来心高气傲的林又琪,对莫孝贤倒是另眼相待的。
傅佩嘉自然也不免诧异,这么忙碌的莫孝贤,偏偏还是他们班的学霸。太没天理了吧。
上回遇到的那个眉目憔悴、头发半卷的中年妇人,应该就是他母亲吧。
说来也奇怪,自打第一次遇见以后,在接下来傅佩嘉去国画老师那里上课的日子里,居然会经常碰到。一来二去,傅佩嘉发现莫孝贤是个极孝顺的孩子,天天帮母亲吆喝卖东西,招呼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或许是上天注定了她和莫孝贤有成为好友的缘分。
有天晚上,她如常从画画老师那边下课,经过小摊的时候,忽然只见前头一阵人头涌动。有些小摊贩不知发生了何事,议论纷纷:“不会是莫大姐又晕过去了吧?咱们去看看,有啥可以帮忙的。”
“莫大姐这病本就该去医院好好治疗的,但她还强撑着每天摆摊……”
“唉,莫大姐还不是为了孝贤这孩子。”
傅佩嘉因为听到莫孝贤的名字就挤上去一瞧,果然看见了莫孝贤的母亲晕倒在莫孝贤的怀里,莫孝贤惊慌失措地一个劲在唤:“妈……妈……”
“快叫救护车!”
“我来拨电话。”
“大刘已经在打了……”大伙一阵手忙脚乱。
她挤进众人上前:“莫孝贤,等救护车来也需要一些时间。我们家的车子就停在马路出口处。你快把阿姨背起来,我们马上就可以送她去最近的医院。”
莫孝贤果断地听从了她的建议,在众人的帮助下把莫母送到了叶氏医院。
傅佩嘉发现护士让莫孝贤交住院押金的时候,莫孝贤面有难色:“你稍等片刻,我先打个电话。”
她便偷偷地拽过了护士,刷了父亲的附属卡,替莫孝贤预交了住院的押金费用。
半点不知的莫孝贤还在角落里打电话向街坊邻居借钱,结束通话后,他跟护士打着商量:“护士小姐,我手头没那么多钱,可不可以先交一半?”
护士忙着做记录,头也未抬:“刚刚跟你一起来的女孩子已经帮你付了住院押金。”
莫孝贤愕然不已,而此时的傅佩嘉早已跟他告辞,离进了医院。
隔了好几日,莫孝贤才来学校上课,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傅佩嘉听见了他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莫母进医院后,莫孝贤来上课的时间都很难保证。傅佩嘉某次去看莫母时,她便把自己的课堂笔记留给他。
不久后,莫母终究还是因为癌症末期,医治无效而去世了。也就在那个时候,莫孝贤父亲那边的亲属找到了他,以监护人的身份强行送莫孝贤去了美国的寄宿学校。成年后的莫孝贤则按自己的喜好选择了医学专业,并半工半读完成自己的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