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似并没有回去,而是决意去柳堤边走走。小厮阿吉忐忑不安:“四姑娘,还是让小的送您回府吧,不然公子知道了要骂的。”阿蛮嗤笑:“我们姑娘只是去柳堤边走走,又不是去龙潭虎穴,你紧张什么?”那晚上她和姑娘还去莫忧湖救人放火呢,现在青天白日竟被一个小厮啰嗦,哪有这样的道理。“哎呦,我的阿蛮姐姐,你不劝着点怎么还煽风点火啊?”阿吉苦笑着做出讨饶的动作。阿蛮白他一眼:“这你就错了,我不是煽风点火,而是我们姑娘就算去龙潭虎穴我也会跟着,就这么简单。”阿吉说不过阿蛮,烦躁踢开脚边一个小石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道:“四姑娘,眼看就要到用饭的时候啦,要不咱们先回府,等吃了饭正好让公子陪您出来……”姜似终于开口:“二哥要是怪你,我会跟他说的。”阿吉张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罢了,人家是主子,想去哪里他一个下人哪里拦得住,只希望公子揍轻点儿。姜似想去柳堤边走走,当然不是散步这么简单。她是去采“药”的。她不通医术,却从乌苗族长老那里学到一些古怪药方,那些方子各有神奇用处,需要的“药”更是千奇百怪。她这一次要采的“药”是百年老柳树下生的一种草,名白角。白角草外观与寻常青草无异,人或鸟兽若是单独服用亦无影响,但经过调配后却有大用处。此草唯有通过气味分辨。金水河畔,绿影无边,百年柳树并不少见。此时正是初夏,柳堤边散步赏景的人并不少,男女老幼皆有,偶有顽童从姜似三人身边旋风般跑过,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这个时候阿吉就会瞪着眼睛喊:“小崽子们看着点儿,撞着人定不轻饶!”“行啦,你和小童较什么劲。”看着长堤绿柳烟雾蒙蒙的美景,阿蛮嫌阿吉大呼小叫破坏了气氛。阿吉有些不服气:“我不是怕他们冲撞了姑娘嘛。”“姑娘有我护着呢。”“是是是,阿蛮姐姐最能耐。”小厮和丫鬟斗嘴的时候,姜似已经往前走去。“姑娘,等等婢子呀——”阿蛮忙追上去。姜似在一株绿柳旁停下来,莹白手指绕着柳条问阿蛮:“会编花篮吗?”阿蛮呵呵笑:“婢子会采花。”“我会,我会编花篮!”阿吉忙道。阿蛮冷笑。嘚瑟什么,你就算会开花也当不了姑娘的贴身丫鬟!“那阿吉用柳条编个花篮,阿蛮采些鲜花来,带回府中摆在屋子里也不错的。”阿蛮与阿吉得了吩咐忙行动起来。姜似见二人忙碌着,慢慢绕到柳树后面,蹲下身来深深吸气,找到白角草后仔细用手帕包好。这样等花篮编好并装满了鲜花时,她需要的白角草数量也采够了。“回府吧。”忽然柳堤上的人如潮水般往一个方向涌去,惊呼声此起彼伏:“不好啦,有人投河啦——”“姑娘?”阿蛮看向姜似。“去看看。”阿吉忙拦着:“四姑娘,河边人多路滑,咱们还是别过去了,投河没啥好看的。”天啦,要是把四姑娘换成公子,他非得跑得比公子还快呢!姜似笑了:“我说让你去看看什么情况。”量力而行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她挤过去难道要当众脱衣下河救人?一听有热闹可瞧又不必担心姜似安全,阿吉乐了,撒丫子飞奔起来。河边已经站满了人,阿吉凭着城墙厚的脸皮与灵巧身形挤进去,好一会儿又在众人的咒骂声中钻出来向姜似禀报。“四姑娘,跳河的是个妇人,刚刚被救上来了,现在正坐在河边哭呢。”妇人的嚎哭声越过人群飘进姜似的耳朵:“寻不到我的妞妞,我不要活了啊——”“听旁边的人说投河的妇人是卖豆腐的,人都叫她豆腐西施,早年守寡拉扯一个女儿长大,谁知她女儿前两日不见了,真是可怜……”阿吉把听来的讲给姜似听。“没有报官?”阿蛮脱口问道。“报了,怎么不报呢。可每年女人孩子失踪的多了去了,官府哪里管得过来呢!”阿吉叹了一声,趁机劝姜似,“四姑娘,要不说外头危险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妇人的哭声更大了:“可怜我女儿才十四岁,别人家孩子玩耍的时候从不出去,整日里跟着我磨豆腐,一天轻快日子都没享过啊。妞妞,你在哪儿?你回来啊——”“四姑娘,咱们回去吧。”阿蛮听了那哭声心里仿佛压了块石头,堵得厉害。妇人被人扶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更准确地说是由人架着往外拖。她整个身子往下坠,一双脚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可尽管这般狼狈,那张绝望的脸上依然残留着年轻时的秀丽。忽然,妇人呆滞的眼睛骤然焕发出惊人光彩,用力挣脱了扶她的人向姜似的方向跑去。阿蛮反应极快,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姜似面前。妇人风一般从主仆二人身边刮过,姜似闻到了淡淡的酸涩味。“妞妞,妞妞——”妇人跑得极快,拽住一名蓝衣少女的衣袖。丫鬟婆子们的尖叫声传来:“你这疯婆子快放开我们姑娘!”“你们让开,把我的妞妞还给我!”妇人发了疯般任由几个丫鬟婆子拳打脚踢,只死死拽着那少女衣袖不放,“妞妞,是娘啊,你看娘一眼啊——”少女回头,轻轻皱眉:“大娘请放手吧,你认错人了。”妇人看清了少女的脸,怔怔松开手。姜似清楚看到妇人眼中的光彩迅速熄灭了,转为冷灰。“秀娘子,还是回去吧,说不准妞妞已经回家了。”旁边的人见妇人冲撞了贵人,好心劝道。“妞妞,我要回家找我的妞妞!”妇人疯疯癫癫往前跑去。少女抿了抿唇,头一偏恰好对上了姜似的眼。“你是——姜四姑娘?”姜似扬眉。真是巧,她来采个“药”都能遇到安国公府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