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县尉,姜似一行人很快就出了青牛镇。雨后初晴,路两旁的树木格外精神,浓郁的绿色仿佛流动的水彩。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马蹄踩在泥泞的路上,减缓了车马行进的速度。“咦,那不是李氏兄妹么?”姜湛勒住缰绳,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李氏兄妹。兄妹二人家住大羊镇,离青牛镇不远,乡绅富户家的子女到底不比京城贵女与公子哥娇气,包括李姑娘在内的一群人都是步行。郁谨冷淡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这小子都吓尿了,莫非还贼心不死?侧头看了一眼马车,郁谨心头一跳。该不会是找阿似告状吧?李公子根本不敢看向郁谨,对着姜湛匆匆招手:“蒋兄,我妹妹想与令妹话别。”郁谨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嘴角勾起冷笑。小王八蛋长进了啊,知道通过妹妹套近乎了,不过阿似才不愿意搭理无事献殷勤的陌生人呢。“停车——”赶车的是老秦,听到姜似的吩咐立刻一勒缰绳停下了马车。阿蛮挑开车门帘,扶着姜似下车。“二哥,你们先等等。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等在这里与我话别,我过去与李姑娘说说话。”姜湛当然不会拦着,只是叮嘱阿蛮:“扶好你们姑娘,小心路滑。”郁谨黑着脸摸了摸鼻子。姜似走过去时,李姑娘提着裙摆迎上来,先一步开口:“蒋姑娘,咱们去那边聊聊吧。”姜似仔细打量着李姑娘。她依然是憔悴的,眼底发青,唇色浅淡,像是大病初愈的人,但眼中多了些令人看不清的东西。姜似心生疑惑。以灵雾寺中李姑娘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等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二人各怀心思往路边走去,渐渐拉开了与姜湛等人的距离,阿蛮不远不近跟着。李姑娘在一株柳树旁停下来,余光扫了阿蛮一眼。“阿蛮是我的心腹,李姑娘有话但说无妨。”见李姑娘还在犹豫,姜似提醒道:“我们二人话别,若是支开丫鬟,落在旁人眼中恐会生疑。”一句话打消了对方想支开阿蛮的念头,李姑娘迟疑着开口:“我刚刚想到了有关迟姑娘的一件事——”“什么事?”姜似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难免激动。有关迟姑娘的事自然是越详细越好。凭感觉她虽然认定迟姑娘就是最近一个受害者,可万一有差错呢?甄大人进京在驿馆停歇的日子是五月十九,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想先问蒋姑娘一件事。”“李姑娘请说。”李姑娘嘴唇翕动,手握紧了又松开,显然有些紧张。姜似耐心等着。“迟姑娘是不是出事了?”李姑娘终于鼓起勇气把盘旋在心头的话问了出来。姜似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李姑娘脸色更白:“她——”她怎么样,到底没问出来。经历了情人的惨死,这个少女对“死”变得格外敏感畏惧,更怕这种不幸落在认识的人头上,哪怕那个人只是萍水相逢。“我是来帮她的。”最后,姜似只得说了这么一句,信与不信就全在对方了。李姑娘长久沉默着。“李姑娘想说什么事?”还是姜似打破了僵局。李姑娘凝视着姜似的眼睛,斟酌着措辞:“或许是我记岔了,毕竟我与迟姑娘相处时间并不长,我总觉得她……她与蒋姑娘有几分相似……”“什么?”姜似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回忆着女尸的样子。当时夜太黑,她又忙着寻找线索,对那张犹带稚嫩的脸并没有多看。那种惨象,谁又忍心多看呢?她们相似吗?姜似在心中打了个问号。“也不是说样貌很相似,怎么说呢——就是眉眼有些像。这样吧,我把迟姑娘的样子画下来给你看看。”姜似心头一喜:“李姑娘能画出迟姑娘的画像?”那个充满杀机的晚上她虽没看出来女尸与她有相似之处,但女尸大致样貌还是记得的,李姑娘若真能把迟姑娘画出来,她就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人了。李姑娘颇有几分自得:“从小家中给请了先生,别的没学好,丹青还过得去,只是现在没有纸笔——”“我车上有。”姜似干脆邀请李姑娘上了马车。“四妹——”姜似从马车中探出头,软语相求:“二哥,我与李姑娘一见如故,让我们再说说话吧。你若等着无聊,就与余公子去路边歇歇。”“不无聊,你们聊吧,想说多久说多久。”被妹妹这么一求,姜湛笑出一口白牙,扯着郁谨就走了。郁谨恨铁不成钢瞪着姜湛。这人还有没有一点原则了?姜湛虽不清楚郁谨的真实想法,却也看出了他的不满,呵呵笑道:“四妹都开口了,这么点小事何必不顺着她的心呢?哎呀,余七哥,你没有妹妹,不懂。”郁谨默默翻了个白眼。他没有妹妹?他那一大群姐妹说出来吓死人。正是因为有妹妹,他才难以理解姜湛的想法。当兄长的怎么一点威严都没有,这种时候就该板着脸带着妹妹走人才对。马车里,姜似已经准备好了笔墨。李姑娘在丹青上确实颇有造诣,没用多久就勾勒出豆蔻少女的形象来。姜似不由咬住了唇。看到这幅画像她已经可以确定,画中人正是那具花园女尸!与女尸瞪大了一双绝望的眸子不同,画中少女眉目精致,一双眸子顾盼神飞,竟真与她有一丝神似。一股寒气从姜似心底升腾而起,伴随着的是排山倒海的怒火。她一定会让长兴侯世子恶有恶报。姜似把画留下来,送走了李姑娘。马车行到官路,好走了许多,眼看就要走到岔路口了,姜湛侧头对并肩骑行的郁谨道:“余七哥,难得出一趟门,我还要带四妹去别处逛逛,你打算回京吗?”阳光下少年笑得人畜无害:“回京也无事,我想与姜二弟一起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