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四月仿佛多事之秋,景明帝还在为立太子的事烦心,传来了钱河县地动的消息。钱河县就在临省,与京城很近,地动那日就连京城都感觉到了大地摇晃,鸡鸣狗吠。接到钱河县地动的急报,景明帝立刻召集六部尚书等重臣商讨善后的事。一支支队伍从京城出发赶往钱河县。一个个消息又从钱河县传回来。“钱河县地动,屋舍倒塌无数,人员伤亡万余……”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使景明帝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就在这样肃穆悲凉的气氛中,眼看着便要进五月,一桩更大的烦心事传来:钱河县出现了疫情!大灾之后必有疫情,这几乎是常识了。原因很简单,灾难过后死伤无数,那么多尸体得不到及时处理就会腐朽溃烂,蚊蝇冲天,连人们的饮用水都会被污染。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出现疫情几乎是必然。即便早有预料,景明帝的心情亦好不到哪里去,一队医官带着无数药材浩浩荡荡赶往钱河县。实在太倒霉了!景明帝忍无可忍,听从国师的建议,又由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率皇亲贵胄、文武百官于太庙祭祀祈福。太庙是皇室家庙,除了一年中形成定例的祭奠仪式,每逢大事都需告祭祖先,以求先人庇佑。这些年来大周天灾并不少,景明帝本来觉得扛得住,奈何糟心事全往一块赶,就想找先祖们哭一哭,求些安慰了。祭祀这日是个好天气,天空碧蓝,明媚的阳光把太庙殿前的白玉石阶照得熠熠生辉。以景明帝为首的众人皆穿着隆重礼服,在景明帝的率领下开始叩拜。景明帝口中念着拟好的词,心中则默默道:列祖列宗啊,不肖子孙近来简直水深火热,再不照顾照顾,我就扛不住啦——默默的诉苦还没念叨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天地动摇。京城竟然地动了!地动来得太突然,那个瞬间皇亲贵胄以及文武百官都被吓住了,片刻后无数尖叫声才响起来,场面一时无比混乱。景明帝站都站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眼看着一道旗杆折断了砸下来,见到这一幕的人不由目眦欲裂,狂喊道:“护驾,快护驾——”离得远的束手无策,离得近的——一道人影扑过去,把景明帝猛地推开,紧跟着惨叫声响起。好在此处不是震源,这样的混乱觉得无比漫长,实在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停下了。天地不再动摇,人们终于能稳稳当当爬起来。“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无数人向景明帝奔去。景明帝定了定神,由身边的人扶着站起来后看向被旗杆压在地上的人,失声道:“琅儿!”废太子名“琅”。众人这才愕然发觉原来救了皇上的竟然是静王。“王爷,您没事吧?”众人纷纷问道。趴在地上的废太子一动不动,鲜血从背部往外渗出来。景明帝不顾刚刚经历过地动的心有余悸冲过去:“琅儿,琅儿你怎么样?”这个时候景明帝内心是崩溃的,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痛苦。他不得不承认,对这个儿子他即便再恨,也抹不掉父子亲情。“琅儿——”“咳咳咳——”轻轻的咳嗽声传来,废太子艰难道,“能不能……把这旗杆先弄起来……”听到废太子的声音,景明帝大喜,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旗杆抬起来,救治太子!”叫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早已习惯,到了情急的时候这个称呼就脱口而出,却把“静王”二字忘到了脑后。“太子”二字一出,礼部尚书杨得光险些喜极而泣。太好了,皇上在这种场合叫了太子,不愁太子不能复立。于地动中狼狈跌倒,浑身各处擦破了皮的齐王才刚爬起来,听到景明帝的话一时忘了反应。救治太子?父皇这声误称知不知道会造成多大影响?他一张脸变得苍白,内心涌上比地动时还深的惶恐,渐渐变成绝望颓然。地动算什么,此处显然不是地龙发威之地,地面晃动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这么多人最多踩伤摔伤而已。可是随着父皇这声喊,他先前那么多谋划一下子成了镜中花、水中月,白费功夫了……齐王难看的脸色放在刚刚经历过惊吓的众人之中丝毫不显,他把内心的翻滚暂且压下,强撑着与其他人一道慰问废太子。废太子直接被抬回了皇宫救治。“静王如何?”等太医过来禀报,景明帝迫不及待问。太医作揖道:“皇上洪福,王爷背上的伤不算重,只是五脏六腑受了些震荡,需要将养一些时日。”景明帝松了口气:“那就好,务必调养好静王的身子,不能落下病根。”太医忙应下。开玩笑,太庙前皇上那声“太子”他听闻了,看来静王要翻身了,他可不能马虎。景明帝走了进去,看一眼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废太子,问道:“觉得如何?”废太子挣扎着要起身,被景明帝拦下:“不用动,趴着就是。”废太子侧头对着景明帝,忍着痛苦道:“儿子没什么,父皇没事就好。”“你——”景明帝想问问那时为何会不顾一切扑过来,最终默默咽下了这话。他们是父子,他对老二有感情,老二对他何尝不是呢。景明帝轻轻拍了拍废太子的肩膀,温声道:“回到静园好好养着吧。”还是静王身份的废太子被抬出了皇宫,回到静园休养,可所有人都知道静王在静园可能住不久了。杨父身为废太子的岳丈,前往静园探望无可厚非。打发走了伺候的人,静王激动问道:“岳父,你说父皇是不是要回心转意了?”杨父难掩喜色:“王爷奋不顾身救了皇上,皇上定会回心转意的。恭喜王爷了!”废太子傻乐了一会儿,问:“岳父,旗杆是你找人动的手脚?”杨父一愣,而后哭笑不得:“王爷想多了,那种场合如何动手脚……”废太子嘤嘤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