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巧吃力扶住了纪嬷嬷,连声问道:“纪嬷嬷,你不要紧吧?”脸色铁青、嘴唇发紫的纪嬷嬷颤了颤眼皮,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王妃不正常,王妃的两个大丫鬟也不正常。王妃要偷偷去南边,还特意进宫糊弄了皇后,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要不要紧重要吗?“王妃,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吧?”纪嬷嬷觉得还能再挣扎一下。姜似笑笑:“怎么会?阿巧与阿蛮连行礼都收拾好了。”纪嬷嬷两眼一翻,又有晕倒的架势。阿巧一手扶着纪嬷嬷,一手拍她后背:“纪嬷嬷,你莫要激动,听主子把话说完。”纪嬷嬷拉开了与阿巧的距离,以恨不得拿针戳死对方的表情问道:“阿巧,你真的连行礼都收拾好了?”阿巧不好意思点点头。纪嬷嬷扶了扶额头,强撑着没有昏过去:“阿巧,王妃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阿巧还未吭声,姜似已经冷下脸来:“够了。”冷淡的语气令纪嬷嬷一滞,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怎么忘了,这位王妃从来不是好性子。姜似收了笑,绷着脸缓缓道:“纪嬷嬷,我叫你来只是知会你一声,而不是征求你的意思。”王府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指手画脚了。纪嬷嬷虽畏惧姜似的威风,但心一横道:“即便王妃厌恶老奴,怪罪老奴,甚至把老奴打发去刷马桶,老奴还是要说。王妃有没有想过一旦被发现了,后果如何?”对于纪嬷嬷的坚持,姜似并没有动肝火。正是因为知道这位老嬷嬷一心为了王府着想,她才把实情告诉对方。在打理府中庶务这方面阿巧与阿蛮并不擅长,纪嬷嬷才是最好的人选。“我已经得到了皇后同意,在王爷回来之前都不必出门见人。嬷嬷勿慌,只要王府不出乱子就不会有人发现。”“可——”姜似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语气道:“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了,嬷嬷若是愿意帮衬阿巧她们,我求之不得,若是不愿意,就当不知道这事吧。阿巧,送嬷嬷出去。”“王妃,王妃——”纪嬷嬷被阿巧连扶带拉送出了房,站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最后一跺脚走了。不行,她要去找援兵!姜似隔着窗看着纪嬷嬷飞奔而去,轻叹口气,抬脚去了厢房。此时阿欢没有睡,正盯着头顶上方的彩球看。姜似压下心头酸涩,拿起放在一边的拨浪鼓摇了摇。咚咚的声音响起,阿欢很快就找到了方向,望着母亲笑起来。姜似把小小的人搂在怀中,险些落下泪来。她的阿欢还这么小,可她却不得不抛下她远行,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一定要赶回来陪阿欢过年。姜似狠狠下了决心。“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轻柔的歌声响起,引得阿欢好奇盯着母亲的脸瞧个不停。那歌谣不知被低吟浅唱了多少遍,小人儿终于睡着了。姜似以面颊轻轻贴了贴女儿柔嫩的小脸,把她交给乳娘,默默走了出去。院中景物萧瑟,寒风习习,只有墙角腊梅悄然开着,把暗香送来。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起雪花,如针如棉,簌簌而落。下雪了。阿巧悄悄看了姜似一眼,眼睛悄悄红了。她还没有做过母亲,但她知道主子此时一定极难受,就如年幼的她被迫与母亲分离时一样。这么多年过去,母亲的面目早已模糊,可那份痛苦一直留在记忆深处,永不褪色。冰凉的泪流下来,阿巧忙擦了擦,小声道:“主子——”姜似没有落泪,甚至从表情上瞧不出太大波动,只是声音更冷了:“我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你们两个最重要的是照顾好阿欢,哪怕我不在府中的事暴露,都没有保护好阿欢重要,明白了么?”阿巧用力点头。阿蛮更是拍着胸脯道:“主子您放心,有婢子在,谁都别想动小郡主一根汗毛。”姜似回了屋,摘下钗环等物,重新梳了发髻,换上寻常婢女的服饰,跟在花长老身后往外走去。花长老依然带着帽兜遮掩眉眼,引得路过的婢女投来好奇的目光。阿蛮眼一瞪:“小蹄子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王妃请来的客人也敢胡乱打量,回头看我戳瞎你的眼!”受到呵斥的婢女慌忙低下头,快步走远。一辆青帷马车就停在垂花门外,赶车的是老秦。龙旦站在马车不远处,一见扮成侍女的姜似出来,险些哭了。他以为留在王府保护王妃是个轻松活,偶尔还能多瞧未婚妻两眼,万万没想到啊——想不下去的龙旦抹了一把脸,认命迎了上去。车门帘被挑来,姜似伸手扶着花长老上马车。阿巧眼圈更红,轻声道:“您慢点儿。”姜似动作微顿,微不可察点了点头。阿巧与阿蛮立在原处,眼巴巴看着马车缓缓驶动,渐行渐远。阿蛮忍不住往前追了两步,被阿巧拉住:“阿蛮,不要让人看出来。”“我知道。”阿蛮怅然叹口气,抬手揉了揉眼,“我就是没想到真的被主子抛下了。阿巧,你说主子一个人,谁给她梳头、做饭、洗衣……”阿巧声音哽咽了:“快别说了。”阿蛮说得好像这些活都会干似的,早知道她应该坚持跟去才对。两个丫鬟正怅然难受着,一道黑黄身影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二人愣了愣,反应过来。“阿巧,二牛好像追过去了,怎么办?”眼看着二牛追上马车跳了上去,阿巧反而淡定了:“咱们又跑不过二牛,随它去吧。”“也是。”阿蛮怀着对二牛羡慕嫉妒恨的心情,与阿巧一起回了毓合苑。没过多久,小丫鬟进来传话说纪嬷嬷求见王妃。重整旗鼓的纪嬷嬷见到阿巧二人眉头一皱,板着脸道:“王妃还在歇着么?劳烦你们禀报王妃,我已经派人去知会长史了,还望王妃三思而后行。”阿蛮摇摇头:“没办法三思而后行了,王妃已经出门了。”